下一刻,朱厚照翻身而起。
他挥了挥手中的辫子,轻蔑的朝众翰林一笑,手指那地上已是奄奄一息的章涛,冷冷的道:“这老贼定是和谋刺一案有关,给本宫拿下,下本宫的条子,让吏部先罢黜他的官职,送去厂卫,定能问出一点什么。”
他话音落下,一群如狼似虎的西山书院读书人没有迟疑,立马行动起来。
这在翰林看来,这些读书人,已经狂妄到了天上去了。
可又如何呢……
章涛被人迅速的架走,余下的翰林们,心情沉重,却只是沉默。
人们看着这一切,心里真真寒透了,同时,心里又滋生出了奇怪的感觉。
人群之中,翰林侍讲学士王不仕发出了一声感慨:“倘齐国公今在,何至如此……”
说罢,一声叹息。
这一句话,若是从前,在翰林院是极犯忌讳的。
因为翰林之中,喜欢方继藩的人实在不多。
他们是铮铮铁骨的清流,骨子里就有反抗的传统。
何况……王不仕在翰林院中,本就是特立独行的一个。
因为他有钱,而其他的翰林,却都被姓方的那狗东西吸干了。
可今日……翰林们脸色苍白,却没有吭声。
这话……还真是让人哑口无言啊。
倘使齐国公还在……
这是一个大胆的念头。
若是他还在……
还至于宅邸暴跌,以至于连贷款都不还,宁愿没了宅子,没了抵押的土地,也不敢还贷了吗?
何至于积攒了这么多的家业,一夜之间,成了空?
又何至于,陛下突然废除八股,不给任何转圜的余地?
又何至于太子殿下还有西山书院的读书人,到处喊打喊杀,那荒凉的城隍庙里,总会被发现几个读书人的尸首。
又何至于家中的人出去采买,被人认出来,那商贾居然摆出了不做你买卖的模样,甚至有商户直接挂出了不售他们商品的牌子。
何至如此啊……
他们现在竟发现,方继藩那狗一样的东西,若是活着……竟不是最坏的结果。
此人虽然不近人情,却恰恰乃本是水火不容的新旧之学的缓冲剂。
而今……方继藩没了。
于是……矛盾彻底的爆发。
自己恰恰成了人人喊打的那个人。
没有活路了啊。
宅邸暴跌,自己不敢还贷。
士绅必须缴纳粮税,于是土地的价值也是暴跌。
你妄想看别人笑话,谁知最大的笑话,就是自己。
众翰林还留在原地,默不作声,心里却是复杂无比。
…………
数艘海船,一路北行。
方继藩一行人,匆匆的到了宁波,如王守仁所言,这一路几乎没有任何的阻碍。
那些图谋不轨之人,只怕做梦都想不到,方继藩没有死。
他们甚至还以为,若是方继藩没死,定会前去官府,又或者立即选择回京。
却哪里想到,一群人竟是心急火燎的往宁波府去。
方继藩是个有胆识的人,他不怕死,可王守仁再三苦劝,看在王守仁的面上,只好做了缩头乌龟。
他们一到了宁波水寨,顿时让在此带兵的戚景通大吃一惊,闻知居然有人想对方继藩行刺,戚景通更是后怕不已。
如今,戚景通在此坐镇水寨,率领这一支水师精锐,威震四海,可一想到自己的恩师居然差点失了性命,顿时哭了,他身上染着武人的习气,抬起他粗糙的大手,立即给了自己一个耳光,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而方继藩的心思只有一个,他要回家!
于是戚景通亲自安排了七八艘海船,八百多名水兵,命人恭送恩师。
上了海船,乘风破浪,方继藩方才松了口气。
可哪怕是如此,王守仁依旧还是担心。
贼子丧心病狂得敢放火谋杀恩师,那就是什么事都敢做的出来,后面就怕再出什么差错,他……定要保护恩师的绝对安全。
于是,方继藩豪爽的在船舱之中,招呼了一群不懂赌博的水师武官在舱中打叶子牌,大杀四方,赢得不亦乐乎。
看着这些武官们一个个幽怨的模样,方继藩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他也不好赌的呀,可是……这不是船上无聊嘛。
倒是几个擅长叶子牌好赌的武官磨刀霍霍,恨不得上桌。
方继藩大义凛然的呵斥他们:“就知道赌赌赌,狗一样的东西,身为我大明武官,保家卫国,瞧瞧你们的心思放去哪里了?”
王守仁则坐在甲板上,看着舰船划过海波,泛起波浪,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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