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书信,陆掌柜就肯替他来打听试探我,甚至不怕我大哥有所察觉,与你翻脸。如今林掌柜到歙州月余,你又不肯拿他当朋友了?”
“十恶不赦的事情是没有,可有些利用和算计,我多少知道。”青瓷小盏又在陆景明的手上滚过一回,才轻放回面前的圆桌上去,“泽川先前也往我府上说过些事,我私下里也调查了一些,他的的确确是利用了我——他如果是真心喜欢三姑娘,便是借我的方便多打听些,尚可玩笑一句近水楼台先得月,可偏又不是。三姑娘,你做人做事,似乎是很有自己的一套原则的,难道有人利用了你的真心,算计了你的一番情谊,你还会拿人家做朋友?就比如……林姑娘?”
他好端端的提起林蘅,虽然只是拿来打个比方,这也让温桃蹊秀眉紧蹙,十分不悦:“林蘅姐姐不是那样的人,也绝不干那样的事,说咱们的事儿就说,陆掌柜拉扯旁人做什么?”
陆景明揉了把耳朵,把她的话放在舌尖儿上品,发觉他很喜欢听她说咱们。
他无声的笑:“我随口一说,三姑娘不必动怒,林姑娘自然不是这样的人,不然三姑娘这么重的戒心,也不会真心待林姑娘好。”
温桃蹊就是懒得跟他扯林蘅,她不愿意任何人随意的评判林蘅如何,尤其是从前利用过她,算计过她的人。
于是她白一眼过去,岔开了话题:“那后来呢?第一次在青雀楼中吃饭的时候,我与陆掌柜交浅言深,你就应该知道,我戒心甚重,不大轻易与人交心,那之后就不该再来试探我——你们还想试探出什么?你该提点林掌柜,少打我的主意才是。可是陆掌柜的簪子,照样送进了小雅居,还有前两日我没收的那只兔子,你甚至为此躲了我大哥好几天!”
她话到后来,咬重了话音,足可见耿耿于怀。
陆景明反手摸着鼻尖儿:“知道三姑娘心思重之后,我的确提醒过林月泉,要真是动了心,只怕要多下些苦功夫,不如趁早断了这念想为好,之后种种……”
他声音戛然而止,似笑非笑的看她。
温桃蹊只觉得眼前一时恍惚。
那种熟悉而又陌生的笑,正是她第一次认认真真审视陆景明时,他挂在脸上的。
眯着眼,眉眼弯弯,唇角上扬,叫人如沐春风。
虽然笑未达眼底,却异常温暖。
她是在孤冷中走到生命尽头的人,林蘅带给她的那些许慰藉,并不足以叫她取暖。
所以当日在府中一眼见到陆景明时,她心头一滞,几乎下意识的想要贪恋那样的温暖与美好。
只是她忍住了,她更知道她不能。
这天下,从来无欲则刚,何况当年她就是贪恋了林月泉的那张脸,才把自己和温家,亲手送上了绝路。
她重生了,有父母,有兄弟,只要她好好守着温家,守着家里人,就不会再孤单寂寞,她大可不必贪恋外人的美好,那不过都是镜花水月,浮华一场空罢了。
眼前的景象让她稍稍分了心,她狠掐了自己手背一把:“之后种种,又如何?”
陆景明觉得自己没有看错,更没有听错。
小姑娘刚才有些走神,眼神中有莫名的贪恋,静静地望着他,虽然是想透过他,不知落向何处,可她眼中的眷恋,是真实存在的。
然而转瞬而已,她整个人又冷肃起来,就连声音都比先前更清寒三分。
他抿唇:“之后是因为我对三姑娘,很感兴趣。”
他挑眉的模样,像极了挑衅。
温长玄拍案而起:“简直是荒唐至极!”
他上手去拉温桃蹊:“我们回家!”
温桃蹊由着他半拉半拽的起了身,脚步却没动。
陆景明噙着笑看她:“三姑娘?”
“你说的,我信了。”她反手按了按温长玄手背,“可我对陆掌柜,毫无兴趣。”
陆景明脸色骤变:“毫无,兴趣?”
她斩钉截铁的是说:“所以我劝陆掌柜,也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可你的一时兴起,已经带给我诸多困扰和烦恼。你是在外行走的郎君,我是内宅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本就不该有过多的交集,陆掌柜是聪明人,我希望你能记住我今天的话,不要给彼此徒增烦扰。”
陆景明慢吞吞的站起了身:“我要说我不呢?”
“你!”
温长玄听不下去,把温桃蹊一把藏在身后,黑着脸平视过去:“桃蹊说的不错,你别欺人太甚。”
陆景明胸口一窒,说不出的憋闷。
他对温桃蹊,没有一丁点儿的邪念歪心,只是觉得她有趣,又或者……他莫名觉得,这小姑娘日子过得并不像表面看来那样风光快乐,他想给她更多的快乐,仅此而已。
可人家兄妹避他如洪水猛兽,在他脸上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陆景明眯了眯眼:“要送三姑娘的那只兔子,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却是那胡人原本打算带回家去逗他小女儿的,我那日一见,莫名想起三姑娘,觉得你大概会喜欢,很费了一番唇舌,才叫那胡人肯割爱卖给我。三姑娘,你真的觉得,我是存了歹念,为贪图你,为不可告人的目的,才做这些事的吗?”
他声音是清亮的,是干净的,温润儒雅。
温桃蹊第一次觉得,原来陆景明也可以是个温润儒雅的人。
那声音悠悠扬扬,就像是抓了一把明珠,在玉石铺就的地砖上,一撒手,落了地,清脆的声音再飘入大殿,回响不绝。
她没说话,温长玄更不肯叫她再理会,拉了她,径直出了门去,只留下决然的背影给陆景明,还有一声极其不悦的冷哼声。
陆景明盯着兄妹两个离去的背影看了许久,一抬手,压在了鬓边太阳穴处。
他还没有这样碰过壁呢。
温长玄护着亲妹,不给他好脸色也就算了。
他难得打心眼儿里想对一个小姑娘好一些,就这样?
门外明礼犹犹豫豫推门进来,苦着一张脸凑上前去:“主子,那兔子……还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