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向他重复了一遍,那人坐在床边默默地听,庆忌说完,施大哥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垂下了眼皮。
庆忌窥他表情,心中暗凛,他僵硬地笑了一声,问道:施大哥,可是不信
施大哥闷头笑了笑,抬头瞅了他一眼,慢吞吞地道:席老弟,你是吴国士卒吧
庆忌大吃一惊,飞快地探手入怀攥住鲁削的刀柄,凛然看向这个瘸子。
大哥大哥
烛庸风风火火地跑进掩余的大帐,伸手摘下铜盔,往旁边一名侍卫怀里一丢,急不可耐地摆手道:出去,出去,统统给我出去。
大哥
掩余放下手中的竹简,把眉头一皱,不悦地道:都多大的人了,何况如今你还兼着大司空的职位,稳重些成么什么事啊慌慌张张地
大哥,我要去看庆大王地伤势,居然也被阻住不准入内,我是他的叔叔啊,居然也被挡在帐外,这也太邪门了吧你可是我亲大哥,你跟我说实话,庆忌到底怎么样了
掩余目光一闪,说道:还能怎么样肋下中了一剑,透体而过,伤势何等严重,本不能见了风地,需要静养才成,你没见我都不去探望他么早告诉你守在本阵,你闯去做什么
嘿嘿烛庸狡黠地一笑,凑近了道:你算了吧,君死于,秘不丧。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烛庸不是三岁孩童,还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你们瞒得住三军将士,可瞒不住我这当今大王地王叔。大哥,你说实话。庆忌是不是已经死了
放屁不许胡说掩余攸然变色,紧张地向帐口看了一眼。见帐口无人,这才松了口气。向弟弟声言厉色地低喝道:你疯了这句话传出去那还得了别说你是我兄弟,再敢如此扰乱军心,我马上把你抓起来。
烛庸神色一紧,也压低了声音道:大哥,他真的死了
掩余又向门口看了一眼。一扯他的手臂,把他扯到帐中坐下。低声道:你胡说甚么,他的确受了伤,但是人跌落水中不见了,迄今下落不明。为安军心,我们才对外声称大王受伤静养,同时命英淘将军沿河搜索。不然的话,你以为夫差能老老实实待在姑苏城内,早趁机兵反攻了。
大哥,如今都几天了,英淘可曾找着庆忌他中剑落水。必不能远行。可是当时那么多人马,可有一个找到他依我看。怕是他当时便已身死,沉尸江底难以寻觅。咱们这样,瞒得一时,能瞒得了一世
掩余心烦心乱地道:这不是正在找吗总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吧
烛庸双手扶膝,目光炯炯,向他靠近道:大哥,你不觉得,这是你地好机会吗
掩余心中一跳,避开他目光道:什么机会
烛庸目光灼热地道:大哥,这是天意啊,庆忌既死,有资格继承王位的,除了你还有第二个人吗如今夫概已死,放眼吴国,谁还是咱们地对手你看,那姑苏已是一座孤城,孤立无援,只要把它打下来,整个吴国便一统了,如此良机你不要,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公子掩余颊肉一抽,凝声道:休得胡言乱语当时上万兵丁使鱼网将那片水域都捞了个遍,但凡大过一巴掌的鱼儿都没留下一条,却始终没找到他地身影,他受了重伤不假,可正因如此,偏偏就找不到他,这不恰恰说明他没有死吗
烛庸道:那又怎么样如今我们在和夫差争江山啊,军中岂可一日无帅,国中岂可一日无君你只要登基为王,就算他有朝一日活着回来了,那时你已打下姑苏,一统吴国,他还有脸让你这个叔叔给他让位
掩余猛地扭过头,沉声道:这番话我只当没听见,不要让我从你嘴里再听到一次。
烛庸急道:大哥,你怕甚么这些大军的确是庆忌一手来的,可他们就不想荣华富贵世世尊荣如今完胜在即,而庆忌偏偏失了踪,你若称王,我敢打保票,他们就算不怎么乐意,也绝不会反对。
掩余拂银起,怒道:住口住口,再敢胡言乱语,你就给我滚出去
大哥烛庸急得一把扯住他的衣衫。
掩余目光一厉,恶狠狠看向烛庸,俯视着他道:烛庸,无论庆忌为王,还是掩余称王,你都是贵不可言的吴国公子,有什么区别你如此处心积虑诳我称王,到底是什么用心难道,你也要效仿姬光,行那不义之举说
掩余一步步迫近,烛庸在席上连连后退,掩余这番诛心之语听得烛庸额头冒出涔涔汗水,他急退几步,翻身拜倒在地,重重叩道:大哥如此说,可是冤杀兄弟了。你是我地胞兄,庆忌是我侄儿,他为王时,我虽不服,却也不会反他。可是如今既有这样机会,兄弟当然希望自己大哥为王,兄弟自知威望不足,为人鲁莽,不是做大王的材料。如果兄长同意,烛庸愿去说服军中众将拥戴大哥,何况,兄弟还有武原守军,对我忠心耿耿,也可为兄长助力,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还望兄长三思
掩余顿住脚步,脸上煞气渐敛,烛庸偷偷瞄了他一眼,伏地不敢起身。
掩余退了几步,慢慢坐回席上,眸光微动,心神已陷入沉思。
王与公子,一步之差,却是天壤之别。那是君与臣地区别,是天与地的区别,如果有机会,谁会不心动庆忌现在生死未卜,即便他未死,看来一时半晌也不会赶回来,烛庸手中有武原人马,自己也收编了不少原属阖闾的人马,再加上赤忠乃是新附于庆忌的人,也很容易争取。像孙武荆林梁虎子英淘阿仇兄弟这些人,虽对庆忌忠心耿耿,可是人皆有私心,就不信他们不为自家富贵着想,自己又不是谋杀庆忌篡位自立,而是迫不得已之举。现在只说庆忌重伤,并未说他生死未卜,军中已是人心惶惶,早日择日新君,便可稳定人心,打着这个旗号,他们纵然不愿,也决不会造反,如果真的称了王
想到这里,掩余的心也不禁怦怦地跳了起来,血气上涌,一时竟有些喝多了酒时头晕目眩的感觉。他定了定神,忽地想到孙武近来的举动,不由暗暗有些吃惊。
庆忌的大军因为不必担心夫差会弃城逃走,因此并未采取围城战略,大军皆集结于阊门之前。兵营六分,排的是梅花阵法,五营如星拱月护卫着中军。但是如今孙武却以夫概以亡,唯一可虑者唯有城中夫差为由,对五营进行了调整,如今孙武坐镇中军,梁虎子在其左翼,荆林在其右翼,烛庸地人马在荆林之右,靠近湖泊。而自已地大营在梁虎子之左,在自己外侧,则是任家军。六座大营是一字排开,而且自己和烛庸的两营被隔绝了开来,原本还没觉得甚么,这时一有了私心,顿时惊觉有异。孙武,他在防备甚么
大哥,大哥烛庸见他脸上阴晴不定地沉思良久,忍不住小声唤道。
他这轻轻一唤却象炸雷一般,骇得掩余身子一震,他地耳边突然想起了庆忌曾经说过的一段话:不瞒你们说,我在大江上受要离一击,锋利的短戟直透肺腑,那样重的伤势,实在是再难活命了。当时,我感觉到自己飘到了半空之中,我还看到荆林和梁虎子抱着我大哭,要放火焚船。然后,我的面前出现一个光的通道,一束白的耀眼的强光,我整个人都被吸了进去,见到了一个完全不同于当今天下的世界,那里是天界众神居住的地方
大哥,你决定了吗
掩余猛地打个冷战,心头有些寒。
我决定了
烛庸一听立即摩拳擦掌地爬起来,掩余却已扭过头,死死地盯着他,冷冷说道:烛庸,你给我听清楚了,我王庆忌,正在中军养伤。只俟大王伤愈,便六军齐,攻取姑苏,平定吴国江山。烛庸一呆,掩余已一字字说道:一日不得大王的死讯,一日不得心生妄念。烛庸,你安份守在本营,切勿乱生是非,否则休怪掩余不念兄弟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