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女人也可以去和尚住的寺庙。”
这么说也对,容昭质点点头,不过还是以眼神示意男人止步于此。她信步入庵时,满院的小尼姑们似乎都忘记了手中敲着的木鱼,口中讼念的经文。
“太后娘娘”四个字哽咽在喉中,住持一声“阿弥陀佛”,众人亦随着垂下头去,没有一个再敢抬首,除了那个人,由始至终都没有垂下头,似乎她就在等着她的眼神。
就是这样一个眼神,袁欣诺等了太久。一个解释,容昭质欠自己的。
容昭质就站在原地,定定地迎上这寸冷到肺腑的目光。这目光穿梭无数个日日夜夜,回到她初见到她时,她满目的柔情温润。阳光依在,柳叶亦青,只光阴的两岸,再不容泅渡。繁华褪尽,沧海变桑田,二人的眼神都已染了太多风霜。
可容昭质的眼中,袁欣诺还是秀丽如画中伊人,螓首蛾眉,朱唇玉齿。
袁欣诺眼中,容昭质就算布衣素服也终究掩饰不了满身的华骨,瑾如容女,缱倦如梅,是历尽了金粉玉锦的繁华,把几世的清倦化入骨中。冷若冰霜的妩媚只一触目便是不由自主的眩晕。
她的腕间还戴着她送的玉镯,而她的鬓边亦别着她的云簪。
内室中,两个女子就是这么对望着,直到暮色已近,燃起了灯烛。容昭质想听袁欣诺痛斥自己,想尽各种方式折磨自己,而此般的沉默着实让她心慌意乱。
“执儿很单纯,心很善。”这一句话说出口,容昭质简直觉得自己要窒息了,此刻的她就像一位无奈的母亲,恳求另一个母亲接受自己的女儿。
袁欣诺显然没有听进去,只轻轻翻开卷经,轻巧了木鱼,微微阖目。只那“扑通”一声惊得自己口中的经文断了。袁欣诺怔怔的抬了头,不是幻觉,那个将傲然化作倦意永世骄傲的女人,竟真真实实跪在自己面前。她也许猜得到,这个女人除了帝王,从未跪过任何人。而现在,她却真实跪身立于自己面前。
也许,跪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一位母亲。
“我活了半生,却做了别人一生也做不过来的事。回身一看,一切都完美,只唯独没有做好一位母亲。为人父母不能让子女偿还自己的债,我却让执儿这般辛苦。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夺天下稳朝政杀政敌立新君,这些我都会,却不知道如何关爱自己的子女。我不祈求执儿的原谅,我只想把我能做的都为她做了。”
“我呢?”袁欣诺终于出声,声音中满是颤抖,“姐姐对我,可是做了一切能做的?”
“不是做了一切能做的,而是做了一切不该做的。这世上,我处处对不住你,而你偏偏没有一处对不住我。”
袁欣诺微微阖目,这么多年,她等的不过是这一句“对不住”,明知无望,却固守着仅存的坚持。只是这一句惊闻耳畔,竟忍不住泪流满面。
她可以选择忘记的,可偏偏陷自己于两难的境地。她不忍怨她,每次看到她送予的玉镯,想起浮荡在耳畔轻柔的劝慰之言,回忆起她怀中暖暖的温度,那丝信赖,那种安心,除了她容昭质,没有人能带给自己同样的感受。纵然是埋藏在权谋之下,即便是一瞬即逝的谎言,却也是她当作信念的坚持。
她可以怨她,却每每不忍。唯有恨她,才能不忘她。一个恨字,包含了太多,是不忘,不忆,不放,不悔。唯有恨,才融入自己所有的情绪。
现在终于好了,一切都结束了。袁欣诺有一种解脱的快感,迅速掩去泪意,脱去腕间的玉镯,只是瞬间,尽数碎落在容昭质脚边。
“结束了,我对你的恨至此为止。”
她终于放手,沧桑为饮年华果腹,百转千回后,长久的梦魇结束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