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VIP病房里出来,老爷子拄着仗,一步步走得铿锵有力。
宋天烨的手术还在继续,人未清醒,危险还未过去,他必须亲自去盯着才能放心。至于云薇诺,老爷子已经安排人守着她了,若无老爷子的吩咐,她将不可以再见宋天烨。
也知道自己这样做有多绝情,可做为宋家的一家之主,他不会再放任事情到无可挽回的那一步。
而他宁可承担一世骂名,也不会让宋家的继承人有事。
虽然上了年纪,可老爷子虎步生风走得极快,只是人走到急救室那边,才发现早就有人等在那里,虽只是一个背影,但宋老爷子的一张脸仍是暗了又暗。
转身,是一张清雅素淡到近乎纯净的脸……
看到老爷子过来,云清河不顾走道上还有其它人,径直过来,‘卟嗵’一声便跪在了老爷子的面前:“对不起!”
看着‘死而复生’的云清河(白荷),宋老爷子的心情可谓是复杂。
三十年前,真正的白荷也曾这样跪在他面前,求他成全,求他让她留在儿子身边。那时候老爷子不曾心软,他说宋家的男人只能有一个妻子,就算是情人都不可以养。
所以,她不能生下宋家的继承人,就没资格留在儿子的身边。
做为宋家的一家之主,他的立场本没错,可站在人伦的立场,老爷子也并不觉得自己对。
只是,宋家到了宋建仁这一代,只得他一根独苗,若他的妻子不能生孩子,那么宋家,也将在宋建仁这一代彻底覆灭。
老爷子不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亲手棒打了鸳鸯……
说他无情也好,说他冷血也罢,可老爷子也有自己的想法,如果白荷注定不能做宋家的媳妇,那也不能让宋建仁绑着她一生,哪怕她根本不介意做宋建仁的地下夫人。
可宋家的男儿顶天立地,责任心素来放在第一位,婚前怎么玩他不管,可婚后,他不允许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做孙子或者重孙一代的坏榜样。
一如他,就算是亡妻多年,只得宋建仁一根独苗,他也未曾想过再娶。
这是宋家的铁律,只许遵守,不许破坏……
所以,当年他毅然而然地将白荷送去了香港,并亲自为宋建仁定下了秦家的大小姐做夫人,可他未曾想到,白荷却因此郁郁而终。
更没有想到,她在临死之前为了报复自己的无情,让云清河‘变’成了她的模样。
虽然,老爷子也很清楚,云清河之所以要变成‘另外一个人’,为的是避开G国的杀手和墨靳云,可如今再见这张脸,他到底还是心气难平。
不想看,也不愿看,老爷子背过身子,负手而立……
“现在说对不起还有用吗?”
“对不起!”
云清河知道,现在她说什么也没用了,唯有这一声对不起,发自她的真心,也真诚地想要让老爷子接受。
只是她也很清楚,宋大少现在生死未明,老爷子气的不轻,是不会听她解释的。
但做为诱发整件事的‘根源’,她有责任,也有义务跪在老爷子的面前,诚心诚意地道这个歉。
老爷子在气头上,说话时语速极快,口气也不好:“当年建仁要帮你,我就反对过,可他还是帮了,说你是朋友,还说答应过凌家那个小子要替他好好照顾你,还说我们宋家反正和墨靳云已仇深似海,不差多这一桩一件……”
话到这里,老爷子沉沉痛痛地吐出一口气,又才恨声继续:“我是一时心软,才答应他认下了‘墨靳云’的女儿,结果却报应到了我的孙子身上。”
“对不起!”
一甩手,老爷子厉声斥责:“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们家,就带着你的女儿离开,走得越远越好。”
“可云云和大少已经在马尔他注册过了。”
“不算。”
老爷子斩钉截铁,气势自来。
既然决定了要插手,那老爷子也不可能打没把握的仗,宋天烨和云薇诺的点点滴滴他已查了个清楚,至于注册结婚的事情,他也特意咨询过律师,所以,这时候回答起云清河,那口气也是相当的硬气:“咱们的国家不认老外的本本,不在咱们国家扯过证她就不算是我宋家的孙媳妇儿。”
“老爷子,云云是无辜的。”
看老爷子这样强势,云清河很着急。有很多无奈,是因为你明知道事情会按着你不想要的方向走,可你却无能为力,也无法阻止。
她也曾想阻止云薇诺爱上宋天烨,可最后失败了。
于是,她只能求老爷子成全,只希望老爷子仁慈,看在云薇诺天性善良的份上,不为难这些小辈。
可是,今天的事情也让她知道一切已走向了绝路,做为这宋家的一家之主,老爷子不会让他的继承人有关点事。
更不会让宋家的继承人身边,时时刻刻留着一个定时炸弹。
她也知道,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劝云薇诺离开,可是,那天晚上救人后她才知道,女儿已经怀了孕,怀了宋家的小金孙。
所以,她实在不忍心……
“天烨就不无辜么?四年前他已经在鬼门关前走过一糟了,四年后……”
云清河无力反驳,只能咬着唇道:“孩子们那样相爱,就不能成全他们么?其它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你解决,你怎么解决?你若能解决就不会把自己弄得‘面目全非’。”
这一句话到底残忍,云清河面色发白,可还是握着拳头咬牙:“我会去找墨靳云,让他处理G国那边的杀手,保证不会再让大少有危险。”
闻声,老爷子又是冷冷一哼:“你以为不是他出手,你女儿和我孙子还能活下来么?”
云清河猛地抬头,一脸震惊地望向老爷子,却听他又道:“Z市的时候是他出手相救,今天也是他,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
云清河:“……”
她真的不知道,因为她一直以为墨靳云不知道云薇诺的身世,一直以为自己瞒过了他所有。
可现在老爷子一言点破,她竟觉得自己分外可笑。
早该想到的,那个男人,那个只手可以遮天的男人只要他想知道的事情怎么可能查不到?
是她不愿相信这样的事情,才会一直自欺欺人,可现在……
“带你的女儿离开,越快越好。”
“老爷子……”
急急忙忙从Z市赶来,没想到还是晚到了一步。
曾打算无论是被误会还是被厌弃,她都要力劝云薇诺离宋天烨越远越好,可没想到,到了京市便听到了这样的噩耗。
想到还在抢救宋天烨,她突然觉得于心不忍。
爱而不得的痛苦,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就算她能分开他们的人,又如何能分开他们的心?
事到如今,这一切说什么好像都晚了,可是,如果能齐心合力解决掉目前的麻烦,为什么一定要选择最极端的那一种?
所以,她想要为女儿争取一次,哪怕只有一次公平的机会,可老爷子的态度如此直接,云清河的心沉了又沉:“可是大少很爱云云,要不然,他今天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如果你还有理智可言,就不该来求我。”
话到这里,老爷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清河,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为什么不可以在一起不是么?”
“大少会很痛苦。”
“痛苦又怎么样?”做为那个年代过来的人,老爷子和他的夫人几乎是在结婚的当晚才看到彼此。
所以,对老爷子来说,他理解不了儿孙们这样刻骨铭心的感情,只觉得他们这样显得婆婆妈妈不够男人,所以,面对云清河的苦苦哀求,他不但没有让步的意思,反而更加强势:“情爱之于宋家的男儿根本就不重要,痛苦只会催生他更大的潜能,建仁不就是很好的证明?”
“那是因为宋大哥也是喜欢秦姐姐的。”
当年宋秦两家联姻的事情云清河不懂全部内情,但她亦能感觉得出宋建仁和秦若荷之间的那种微秒的关系。
有些人认识了一辈子也不过是认识,可有些人,只需要一眼的对视便是深爱,宋建仁之于秦若荷就是那样一种存在,所以她才会心甘情愿委屈自己。
但,女人的心思何其细腻?
谁爱自己,谁不爱自己,就算别人不说自己心里也清楚。
秦家的大小姐素来才名在外,若不是对宋建仁有信心,她怎么可能在当年那样的情况下嫁给宋建仁?
喜欢,是爱的根源,一见钟情是为心动,但惺惺相惜才能日久生情。
有一种爱,细水长流涓涓不息,她相信宋建仁和秦若荷之间就是那一类,可如果宋建仁真的讨厌秦若荷,三十年的光阴不是眨眼,又怎能‘熬’的过来?
所以,情爱不是不重要,而是看对什么人……
“这足以证明感情也是可以培养的不是么?”
话落,老爷子又一脸森然:“只要让你的女儿离开我孙子,他总会喜欢上另一个女孩。”
“可云云已经有宋家的骨血。”
最心痛莫过如此,最悲哀莫过于此。
如果只是一纸婚约大不了不守,如果只是一寸相思大不了斩断,可骨肉亲情怎么能割舍?
一如她当年毅然而然地生下了云薇诺,她也相信,若知道了真相,就算离开,云薇诺也会生下那个孩子。不想女儿步自己后尘,所以她才不顾尊严来求老爷子成全。
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次,老爷子也吃了秤砣铁了心。
“很简单,无论是男是女,生下来后还给我们家就好。”
闻声,云清河妙目大瞪:“老爷子,您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
“不然要我怎么说?难道等我孙子出事了我再来后悔?”重孙再重要,毕竟还没有见过面,可宋天烨承欢膝下近三十年,论感情,谁又比得过老爷子对他的心疼?
“云云是个好女孩,我相信您也是看得出来的。”
“她再好也不适合天烨,既然你当初已对外说过她是建仁的孩子,那就把这个谎继续撒下去。”
“既然要把这个谎继续撒下去,那孩子还有什么必要留下来?”话落,云清河吸了吸鼻水,声音浊重道:“老爷子,我尊您敬您也理解你,可您是不是也太贪心了一些?您的孙子您心疼,我的女儿我就不能疼么?不管是男是女,生下来后还给您家?那云云怎么办?失去了自己的丈夫,还要失去自己的亲骨肉?她就不疼么?”
“怪只怪她有那么一个不得了的爸。”
云清河:“既然您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也表个态,女儿我带走,孩子也与宋家无关。”
“谁也休想带走我宋家的骨血。”
一笑,云清河眼底的泪雾又起,只是原本哀绝的眸底此刻亦写满了绝然:“那就打掉好了,谁也不闹心。”
老爷子也知道自己的态度差了些,可听到一个晚辈这样跟自己说话,他还是很不高兴:“清河,你是在威胁我么?”
“要么留下她们母子,要么,一个您也别留了。”
是,她是在威胁老爷子。
既然用正常的办法已无法再沟通,那她也只能用这样极端的方式了。反正她这辈子已不敢再奢望,为了女儿的幸福怎么也要争取一次。恶人就都留给她来当,只要孩子们能幸福,安好,余愿足矣!
将她的绝然看在眼里,老爷子亦沉了眸:“就算不为我的孙子着想,你是不是也该为你的女儿好好想一想?如果她是我宋家的‘孙女儿’,她可以平安一生,如果她是我宋家的孙媳妇,她和天烨都不会有好下场,除非……”
话落,老爷子一双寒目凛凛生芒,又不悦地斜向云清河,直言道:“除非你有本事让姓墨的那混小子把G国皇室给老子铲平了,否则,这件事免谈。”
白荷:“……”
把G国皇室铲平?
谈何容易?谈何容易?
若真的这样简单,墨靳云又何至于明知道云薇诺是他的女儿却从来不肯相认?
可老爷子即已把话说得这样绝然,云清河亦知再求无亦,于是,一直跪在那里她深深地,深深地给老爷子磕了个头,然后,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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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急救室那边出来,白荷的脸色可谓是惨淡。
没走多久,忽感前方多了一个人,一抬头,却见宋建仁正坐在前方不远处的轮椅上等着她,看着这个曾经看似亲大哥一般的男人,她突然哽咽着不能成语:“对不起!”
“云云在那边的VIP病房等你,去吧!”
云清河:“……”
纵然跟来了京市,她也没想过要认回女儿。
扔下她这么多年,现在回来后还是对她冷眼相加,无论她是白荷还是云清河,对女儿都只有亏欠,不是不想认,只是,真的没有脸。
看出她的顾虑,宋建仁又淡声道:“有些事,逃避不了的不是么?”
“宋大哥,你是不是也在怪我?”
旧时的恩恩怨怨,牵扯了一代,没想到又连累了另一代。
她曾以为一切早都结束了,没想到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逃了这么多年,躲了这么多年,最后竟还是回到了起点。
这辈子,最对不起她的人是墨靳云,可她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宋建仁。
不仅仅是因为他替自己认下了女儿,更因为她现在的这张脸。不是没有别的选择,只是,恰好那时候白荷给了她建议,恰好那个时候她走投无路,又恰好她的身形和白荷很相近……
她不知道宋建仁看到自己这张脸时有什么感觉,可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人生可以重选,她一定不会要‘白荷’的这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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