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地问好,“太后,别来无恙。”
阴太后见她神色间不见谦卑,礼仪完美,眼中不由得流露出一丝异色,嘴上却不留情面,“你还有脸回来。”
宋汐知道,这大抵又是一位刀子嘴豆腐心的老人,与厉昭那样的顽固老头相处久了,对待这样的长辈,她已经轻车熟路了,她笑着反问道:“我来看我的爱人,为何没有脸?若我不来,将安笙的生死安危置之不顾,那才是真不要脸。”
阴太后被她呛得脸色一白,却没有说话。
看得出来,阴太后比从前气势更甚,面对宋汐的反唇相讥,她却没有反驳,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她内心有愧。
宋汐平静道:“太后,我就直接跟您说了吧!我这次来,是想将安笙带走。”
闻言,阴太后总算反应过来,怒瞪着她,斥道:“我的儿子,你凭什么带走他?”
宋汐不急不缓道:“就凭他在您的手里,非但没有好转,反而病情加重。我不是为了跟您作对,我若要争这一口气,两年多前,我就不会轻易离开了。那时我走,是因为我以为安笙在武安能得到很好的照顾,这里是他的家,有着他最信任最依赖的亲人。他心中郁结,在他最熟悉也最温暖的家里,一定会解开心结的。然而,您并没有将他照顾好。安笙的事情,安云都跟我说了,他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作为一个晚辈,我不想指责您什么。因为天下父母心,我相信,您的出发点是好的。可是,很遗憾,您并没有使他痊愈的能力。”
闻言,阴太后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瘫软在靠椅上,目光凄哀,眼睛里隐约有泪光在闪动。
安笙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她最清楚不过。
不,没人能比她更清楚,因为,致使他一点点变成这样子的命令,都出自她的口。
错了就是错了,无论她的初衷如何,都无法改变她致使安笙疯癫的事实。
意识到这一点,使她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
宋汐走近一步,低声恳求道:“所以,我请求您,能将他交给我吗?纵使您再怎么对我心存偏见,为了安笙,能再相信我一次吗?我一定尽我的全力,使他痊愈。”
“你在求我?”阴太后终于回神,抬起的脸上,隐约透出一丝疲惫。
宋汐肯定道:“我在求你。”
阴太后冷笑一声,“那你肯跪下来求我吗?”
宋汐沉默,这件事她并没有错。
然而,她还是慢慢地低下了头颅,“如果这是您期望的。”
就在她准备屈膝下跪时,阴太后突兀地开口了,“好了!”
她的声音高而尖的,像是被什么刺激了一样,“你说你要带走他,你凭什么带走他?凭你昭然皇后的身份吗?那我的安儿在你身边,又成了什么?”
她语气低缓,却字字珠玑。
宋汐略微一沉吟,道:“您的消息很灵通,可有一件事,您一定不知道,昭然和风陵将合二为一。”
阴太后大吃一惊,条件反射地开口道:“怎么可能,昭然和风陵一向水火不容,那场战争也没有结果,怎么可能合二为一。若为真,那谁来当这个新皇,你莫要欺哀家老眼昏花。”
“是真的。”宋汐淡淡开口,转而抖出另一个大包袱,“因为这个新皇就是我,这是风宸和厉昭的传位诏书,黄绸黑字,皇家真印,太后可以好好看看。”说罢,宋汐从怀中拿出两样明晃晃的事物。
临行前,她特意找厉昭要了这道圣旨,就是为了在阴太后这里好说话。
她的贴身嬷嬷立即将圣旨呈给阴太后,阴太后忙不迭打开看了,脸色却越来越凝重,握住圣旨的手都有些颤抖,半响,她看向宋汐,眼里迸射出一道复杂的精光,“竟是真的。”
宋汐望住阴太后,坚定道:“安笙跟着我,不会受任何委屈,因为,我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他。”
阴太后默默地与她对视,半响,她开口道:“此事,哀家要好好想想。”
宋汐见她态度变了,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太后可以慢慢想,不过,这之前能让我见一见安笙吗?”
饶是之前与阴太后谈判时再怎么从容淡定,在问起安笙时,还是不免陪上了一分小心翼翼。
她是真的,很想见到那个人。
阴太后微一额首,那嬷嬷会意,从她身边走下,“姑娘请跟我来。”
宋汐一喜,对阴太后行了一礼道:“多谢太后。”
阴太后摆了摆手,没有说话,眼睛却盯着桌上的圣旨,陷入了沉思。
……
宋汐跟随嬷嬷走进一处僻静的宫殿前,这里真是太安静了,若非庭院干净,还以为是某个被废弃的冷宫呢。一路走来,只有三三俩俩的奴婢,皆低着头默默地走着,显得死气沉沉。
最终,两人在一扇紧闭的大门前停下了。
门口守着两个宫婢,见了这嬷嬷,皆恭敬地行礼。
老嬷嬷点点头,道:“打开门吧!”
闻言,两个宫婢眼里皆浮现出一丝惊惧,其中一个颤巍巍地从怀中拿出一把铜钥匙,紧张得好几次都对不上钥匙孔。
宋汐看不下去了,皱着眉将钥匙一把抢过,“啪嗒”一声将铜锁打开了。
门一开,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令她打了个激灵。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真的走到冷宫里来了。
外面阳光正好,屋子里却这样阴冷,不管这个时节是不是真的冷,这么将门窗紧闭,使屋子里没有半点生气,也是不妥的。
那嬷嬷显然也意识到了,冷着脸斥那两个宫婢道:“怎么做事的,是看太后近两日事忙,没工夫过来,你们就懈怠了吗?别忘了,里面的人,可是我们武安国的皇帝陛下。”
两个宫婢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声讨饶,“奴婢该死,请嬷嬷赎罪,实在是,陛下这两日十分暴躁,前日才咬死了一个宫女,我们,我们——”
“够了——”嬷嬷寒着脸打断了她的申辩,厉声道:“下去领罚。”
两人不敢多言,只委屈称“是”,见宋汐一副要进去的架势,还颇为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这目光让宋汐分外不舒服,甚至被激起了一丝怒气,“滚下去。”
两人被她阴冷的眼神一吓,忙不迭跑开了。
见此,这老嬷嬷倒是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心道,此前见她对老太后处处谦让,如今看来,也不是省油的灯啊!不过,这都是为了维护安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想到此,她面上多了几分恭敬,“老奴就在外面候着姑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宋汐点点头,走进屋中,反手关了门,她不希望有人打扰。
门一关,屋中瞬间暗了下来。
宋汐闭了闭眼,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她开始寻找那个人。
除了必备的家具,屋内的装饰物很少,那些在宫里常见的器物一个没有。就连仅有的几张凳子都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漆木上满是各种刮痕。
靠近榻的位置,地上碎了一只茶杯,瓷片溅得到处都是。
桌面上,一只青花瓷壶斜躺着,壶嘴里都滴不出一滴水了。
宋汐终于有些理解,为什么这屋里不摆装饰品了,这简直就是一个杂物房,真要摆了那些瓶瓶罐罐,那还不得成垃圾场。
很快,她的目光便锁住了榻上的人。
他背对着她躺着,身上盖着一片被角,剩下的被子拖在地上,其中一块有明显的***上面还沾了几片茶叶。
宋汐目光一颤,忍不住轻声唤道:“安安,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