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拉她的手,“娘亲,今日御膳房招了个新厨子,听说会做很多南方菜,娘喜欢吃什么,我们晚上一起吃吧!”
这几日,真是自宋汐回来后,他过的最高兴的日子了,因为宋汐天天陪着他。
熟料,宋汐心不在焉地拍拍他的小手,委婉地拒绝了,“融融,你安叔叔身体不舒服,我要过去陪他,晚上不过来了,你跟你皇爷爷好好吃饭,早点睡知道吗?”
融融小嘴一扁,还想说些什么,窥见宋汐不容置喙的眼神,终究止住话头,转而乖巧地点点头。
……
安笙病了,还病的很严重——高烧,咳嗽,昏迷不醒。
宋汐在床前不眠不休地侍疾三日,太医好不容易才把病情稳住了。
太医说,他身子弱,又得过痨病,这就是痨病后遗症引起的。
让日后好好将养,不然,还是很容易复发。
自此,宋汐对安笙越发不敢怠慢。
生病时的安笙显得安分多了,但宋汐并不期待这种病态的安分,宁愿他跳起来张牙舞爪,也不愿他这样毫无生机。
养心殿。
厉昭正在与融融下五子棋,这是宋汐教授的益智游戏,让爷孙俩没事儿解闷玩儿的。
以融融的年纪,还玩不来围棋,这简易的五子棋倒是勉强可以上手。
厉昭很快就玩顺了,又耐心地教融融玩,渐渐的,爷孙俩倒也下的有模有样了。
此刻,厉昭落下一子,状似无意地问道:“这几天你母亲怎么没来养心殿啊!”
“安笙病了!”融融面无表情,眼里却不怎么高兴。
厉昭故作诧异,“这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不会是装的吧!”
融融摇头,肯定道:“不会,我问过太医,说是痨病留下的后遗症,是真的。”
厉昭暗自微笑,他有心磨练融融,有些事心照不宣,故意引导,融融果真没叫他失望。
面上却道:“那真是可惜了,得了痨病都没死,他的命可真够硬的。”
反倒是融融笑了,眼中别有一种意味,“不是皇爷爷说的,祸害遗千年吗?”
惹来厉昭一阵笑。
……
安笙这一病,醒来后,神智又清醒了许多,一点也看不出几日前癫狂无助的样子。
大病初愈,最是懒散的时候。宋汐却嘱咐融阗没事儿的时候带他出去走走,活动活动筋骨,但她没想到安笙会走到御花园里来,更没想到他会在这里遇见厉昭和融融。
彼时,厉昭和融融正在池边喂鲤鱼。
融融喜欢这池鱼,更准确来说,他最喜欢池子里那条纯金色的鲤鱼。
这条鲤鱼对他来说有非凡的意义,承载了他对已故父亲的爱。
他隔三差五要来喂一回,厉昭也乐的陪他,应景地讲着淳儿小时候的事情。
融融每每听了,都很欢喜。
他坚信这是父皇的转生,特意来陪伴着他长大的。
安笙走着,便听见前面传来熟悉的童音,一种他从未听过的天真,愉悦的语调,悦耳极了。
“皇爷爷,你看它游得多好。”
“它是鲤中之王,自然是最敏捷的。”这是一个苍老慈爱的声音。
安笙转过一座假山,眼前豁然开朗,那八角亭旁依偎在一起的祖孙俩便落入了他的眼里。
这一老一小,自是极其好认。
两人身上的衣裳都绣着金龙,厉昭的颜色偏暗,融融一身明黄,活像一只小太阳。
他脸上的表情,是怎样一种天真无邪,配上他漂亮的小脸蛋,整个人仿佛在发光一般。
他确实是个讨喜的孩子,身旁的厉昭和张德看着他的笑得都快软化了。
安笙的表情有些奇异,如果这小鬼当初是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一定会喜欢他的。瞧他笑的那么开心,就像一个天真的小天使。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这孩子不喜欢他,想方设法地要对付他。
安笙的面容沉寂下来,融阗见势不妙,忙低声劝道:“主子,出来也有些时辰了,不如我们回去吧!”
安笙不答,反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大步走了上去。
融阗唯有跟上。
安笙一靠近,亭边的人也发现了他,融融瞥他一眼,便掉转过头,仿佛多看一眼都嫌烦似的。
厉昭从小就教导他唯我独尊,有厉昭在旁撑腰,他更是一点顾忌也没有。不过当着宋汐的面,他却是不敢这样嚣张。
自安笙来武安以来,厉昭并未召见过安笙,他不喜欢这个被迫接受的外来成员,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没想在这儿撞见了。
此刻,见融融不待见安笙,厉昭便存心想给安笙难看,用眼睛斜睨着他,故意问张德道:“什么时候,这闲杂人等也能进到这御花园里头了。”
安笙如何听不出他在讽刺自己,当即回以一笑,“我来昭然个把月了,上皇竟一点风声也没知道么?还是年纪大了,宋汐刚给说了,您回头就给忘了。晚辈也不介意提醒您一下,这昭然后宫,日后也是我的地盘,上皇可能会时常见到我呢!”
这番话的杀伤力简直是百分之百,不但暗讽他年老昏花,还暗喻日后这后宫就是他的天下,厉昭的眼神瞬间就变了,“须知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你来的时候,阴太后没教过你么!”
安笙翻了个白眼,态度傲慢至极,“我不需她教,自己也能过得很好,上皇若是不信,咱们就走着瞧吧!”说罢,也不管几人面色如何,扬长而去。
从前,他尚且会权衡利弊,看人说话,如今,却是随心所欲。
或许是心里太苦,他不愿为他人委屈自己一丝一毫。
气的厉昭吹胡子瞪眼,“这厮好生张狂!”
至始至终,融融都未曾开口,此时,悠然地撒下一把鱼食,平淡地开口了,“跳梁小丑而已,皇爷爷何必放在心上。”
厉昭诧异地看向融融,碰巧对方也抬起眼来,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冷锐沉静,智慧无双,厉昭浮躁的心忽的就定了,捋着胡须,哑然失笑道:“孤真是被这妖孽气糊涂了,融融说的没错,纵是昙花,只能一现。一个拱手江山的入赘男子,翻得起多大风浪。孤老了,可是融融还年轻呢,且看你们谁斗得过谁。”
听他这样讲,融融也笑了,忽的,他将目光转向张德,煞有介事地说道:“张公公上次说他在寝宫中表现异常,查明原因了吗?”
张德一拍脑袋,陪着笑道:“瞧老奴这记性,差点儿忘了,还是小殿下机灵。此前未央宫里的奴才说他行为异常,状似疯癫。老奴问过太医院,说是失心疯之状。”
“失心疯?原本武安沉寂多时,孤收到消息说他得了病,还当是障眼法,以为他韬光养晦呢!没想到是真的,一国之君得了疯病,的确拿不出手。一个疯子,就更不足为虑了。”厉昭幸灾乐祸,笑罢,又严肃地盯住融融,“融融,你不要与他明面上对着干,有什么事情交给皇爷爷处理。我怕他疯起来,对你不利。你就是皇爷爷的命根子,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闪失,知道吗?”
融融额首,黑眼睛微微一闪,“孙儿知道。”
待走到无人处,安笙蓦地停住脚步,一张俏脸变得阴郁又狰狞,猛地揪下一旁开的正盛的菊花,掷在脚下狠狠地踩着,嘴里不停地咒骂道:“老不死的,当我是透明人是吗?我看你又能嚣张到几时!这么不待见我,我偏要出现在你面前,看你能奈我何!你的地盘,以后迟早会是我的地盘!”
融阗看着他发泄的样子,欲言又止。
忽的,安笙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融阗,融融是不是很喜欢那池鱼啊!你说,要是把它们毒死了,他会不会很伤心呢?”
融阗心里一惊,讷讷道:“主子,这不太好吧!”
那位小太子平时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但是对那池鱼,确实很特别的。
如果让他去毒死那些鱼,这会让他觉得是在欺负小孩子……
一听他拒绝,安笙的脸色立马就变了,愤愤道:“什么不好,他目无尊长,我教训他一下,理所应当,省得别人说他有爹生,没爹养。”
“主子……”融阗几乎是祈求般地看着他了。
安笙倏地逼近他,眼中闪烁着冰锥一般的冷光,“融阗,你要背主吗?”
融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沉声道:“属下,不敢!”
翌日,池塘里飘满了死鱼,一眼望去,白花花地刺眼,看护鲤鱼的宫人先是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花眼后,一声尖叫划破长空,“来人啦,鲤鱼都死啦——”
这池鲤鱼是太上皇特意交代要看护好的,出了事,看护的人是要掉脑袋的。
融融知道后,第一时间跑到了池边,见池子里的鱼都翻起了鱼肚白,他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他围着吃糖找了很久,找得眼睛都痛了,终于在角落里发现自己最爱的那条金鲤,毫无生气地倒浮着。
他踉跄了一下,反应过来,转过身就跑,跑到自己的房间,将房门关起来了。
融融有个毛病,生气的时候就喜欢把自己关起来,谁来也不理。
当然,这个人不包括宋汐。
厉昭知道了,先是去看融融,被拒之门外之后,厉昭不由得将气撒在了宫人头上。
死鱼事件在宫里掀起了轩然大波,厉昭以看护不利为由处置了十数人。
但他知道,这些都不是罪魁祸首,他气势汹汹地找到宋汐,势要讨个说法,“瞧你那姘头干的好事,明知道融融喜欢这池鱼,他竟将整池的鱼都毒死了。如此对待一个孩子,真是好生歹毒的心思。”
宋汐听不过他如此辱骂安笙,不由得说道:“事情还没有查清楚,老爷子就把罪责怪在安笙头上,是不是不妥?”
厉昭见她还护着安笙,瞬间气不打一处来,涨红着脸斥道:“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说不会让融融受委屈。现在,你儿子都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你还胳臂肘儿往外拐。你知道融融为什么喜欢那池鱼吗?因为池子里有一只金鱼,你说那是淳儿的化身,这孩子竟然信了,日日里都要去看一回。现在鱼死了,你知道他多伤心吗?他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天没吃东西了,你非但不关心他,还护着那个贱人,真是太让孤失望了。”
宋汐听了也不好受,唯有说道:“老爷子,这事儿回头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现在,我们先去看融融吧,不吃东西饿坏了怎么办?”
一说到融融,厉昭果然慌了,不由分说就拉着她往外走,“对对对,快去看融融,他都一整天没吃东西了,会不会饿坏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