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虽好,毕竟出身摆在哪里,又是个名声在外的,体面的大家自然不会上门求娶,寻常的人家,先不说她自己乐不乐意,就是她爹苏善长也定然不舍,远近这些年貌相当的数过来,也就少卿最合适,她又跟郑心兰投缘,以后两人共事一夫,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郑心兰为长,她就做个二房,将来少卿金榜题名,少年显贵,她又去哪儿寻这样一门好亲事去。
存了这番心思,赵氏倒是越发不大理会采薇跟少卿私下的往来了,只不,她不理会,采薇也没那么多闲工夫,陪着杜少卿,见识他那越发露骨的儿女情长。
过了杜知府大寿,就到了年底下,采薇把东篱轩的账目事先捋好,交代了宝财跟丰年,便跟着父亲回了苏家庄,她得帮着父亲对竹茗轩的账,年底个个铺子的账目汇总送到苏家庄来,对好了,分出各家的银子,送了去,这是苏家年底的大事。
去岁忙活东篱轩的事儿,倒是没功夫理会这些,今年入了冬,她爹就说了,今年的账让她去管。
东篱轩虽说赚钱,可进出简单,采薇又教了丰年和宝财现代的记账法,比不得竹茗轩繁杂,且铺子多,需的一笔一笔的算出来。
往年到了年底,善长跟大虎加上赵鹏和皱兴都要赶过来在苏家庄没日没夜的算,那还是过去,去年一年里填了兖州府上下六个铺子,加上原先冀州府的九个,十五个铺子的掌柜账房,乌压压站了一院子等着。
采薇在屋里埋头看账,哪里不对了,再唤了外头的账房掌柜进来问,是一项繁重枯燥的工作。
三月端着茶水凑到她唇边上小声道:“姑娘歇会儿子吃口茶,从天没亮就在这里,连口茶都没得吃,咱们老爷倒真舍得使唤姑娘。”
采薇接过去吃了一口,没空搭理她,敲了敲案头的账本子,问旁边的林荣:“兖州府铺子的账目不大对,你去叫了掌柜账房进来。”
林荣忽有些为难,进而低声道:“姑娘,兖州府铺子是夏掌柜管着的。”采薇挑挑眉:“夏掌柜怎么了?比谁多长了只眼吗?”
三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林荣哭笑不得道:“夏秋山是舅老爷家二太太的兄弟。”采薇皱皱眉道:“又如何?难不成因为他是舅母的弟弟,就能想怎么样怎么样吗,那不如直接给了他银子,让他自己开铺子去算了。”
林荣一贯知道二姑娘的厉害,也知道这夏秋山今年恐怕过不去了,去年便有这样的事,只是老爷瞧着舅爷的面子,睁只眼闭只眼的让他昏了过去,不像今年撞到了二姑娘手里,二姑娘不管是不管,真管了,就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
采薇很清楚家族企业必然会存在这些弊端,三亲六故,人情关系,掺和在生意里,早晚把生意拖垮了为止。
采薇这两年忙,在家的时候不多,舅舅新娶的那个舅母什么样?也不大知道,只听底下的丫头说,很是得宠,又生了小子,舅舅甚喜,满月哪天摆了两日的流水席,今年入了夏,又怀上了,说苏家庄这边热的慌,便跟着舅舅拖家带口的去了兖州府,在那边买了个小院落脚,只过年过节的才回来。
采薇当时听了就觉得,舅舅这个二房的手段要比大栓娘不知道高了多少倍,人家不来硬的,玩软的,滴水穿石,就是舅舅再刚硬,也终是个男人,换个法儿哄着,什么干不成。
虽说如今还是合伙的买卖,可明显已分出冀州府和兖州府的界限来,不管舅舅是不是有意如此,至少已经是这样了。
夏秋山进来的时候,采薇扫了他两眼,不能说是个很张狂的人,但举手投足也透出那么点无所谓的态度,他旁边的账房倒有几分战战兢兢,不时用眼睛瞟夏秋山。
采薇略过夏秋山,直接问那个账房:“去岁从南边运回来的春茶和秋茶,一共多少,铺子里卖了多少,库房里现余下多少,这个数倒是对的上,只是银子却少了二百两,不在账上,只计了一句挪作他用,虽不多,可咱们做生意的,账目必先要清楚,这二百两的去处,你是不是该说明白。”
账房偷偷瞄了夏秋山一眼,夏秋山道:“是我忘了说,姐夫秋天那会儿去了南边,赶上我那小侄子闹病,请了郎中来看总不见好,有个瞧风水的先生说我姐夫买的那个院子不好,以前死过什么人,我便在柜上支银子另买了一个宅子,这才平安了。”
采薇道:“这些我舅舅可曾知道?”夏秋山目光闪了闪道:“姐夫终日奔波忙碌,倒还没得空说给他。”
夏秋山倒不想这位二姑娘真跟他丁是丁卯是卯的较上了,说起来不过二百两银子罢了,去年他支了一百,苏东家不是也没吱声,过后听说帮他补上了,林荣这个总管也没说什么。
宅子的确是他买的,前面那些闹病死人风水不好都是假的,他姐夫这个人有些抠门 ,明明这么大的买卖,就买了个一进的院子,丫头婆子都住进去,有些不体面,正巧有个朋友说有个大宅院着急出手,就要一百两银子,或可还有商量,夏秋山一听,就动心了。
可手里没县城的银子,他姐手里也是他姐夫按月给的花用,这么大笔银钱,从哪里来,有去年的事儿,夏秋山的胆子也大了,索性直接从柜上支了二百两出来,买了那宅子,最后商定了八十五两成交,从中间他得了一百一十五两的好处。
这事儿原是指望着苏善长念着情面,不会翻出来,也就顺理成章糊弄过去了,不想今年对账的是采薇。
采薇听他说完了点点头:“倒是说的很明白,不过银子虽小,事儿却大,依着你的话,又干系着舅舅和小表弟,我便更做不得主,三月去请我舅舅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