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百姓约一二百人,只见各个衣衫褴褛,甚至有的衣不蔽体,无论大人小孩,悉面黄肌瘦。这些百姓,实际上并非是这个乡里的原住民,而是张纮、荀衍近日招到的流民。洛阳周边乡里现下十室九空,於是张纮也就没有再给他们营造新的住处,就挑了眼前此乡,将之安置下来。
那坐车来的众人,便正是张纮、荀衍和几个从吏。
这些流民,张纮都拨给了荀衍,接下来,将由荀衍组织他们进行屯田。
因为这是招到的头一批流民,故此张纮特地过来看看。
荀衍向他汇报,说道:“明府,流民共二百三十一人,孩童三十四人,老者四人,余者都是壮年男女,都已经落籍此乡,名籍已然造册,等颍川郡把前期需用的粮种、耕牛、农具等运来,分发给他们,就可以让他们开始耕种了。现才二月初,不会耽误今年的春耕。”
张纮问道:“田分好了么?”
荀衍答道:“按咱们定下的一丁给田八十亩,一女给田四十亩的标准,都已经分好。”又笑道,“此乡远近,尽是荒田,莫说区区不到二百壮年男女,便是再多一两千,分配也绰绰有余。”
张纮立在车边,看了看跪拜其前的流民们,扭开脸,顾望远近荒废的田地,说道:“得再催催刘公,请他务必尽快把粮种等送来。这是件大事,万万不可耽误!”
“是。”
张纮把视线重新转回到流民身上,说道:“尽管已把他们落籍本乡,但要想收住他们的心,说到底,还得靠德政不可!休若,借给他们的粮,你可得保证足额发放!”
就算不耽误今年的春耕,到收成之前,这些百姓的口粮却还是得靠官寺供给,所以张纮有此一个嘱咐。“借给”云云,张纮的粮食也紧张,不能做赔本买卖,现在给这些百姓的,等他们种的田有了收成,得再收回来,顶多不要利息便是。
荀衍笑道:“张公放心,我自是晓得事之轻重,若我手下敢有贪墨之人,我必重惩之。”
张纮点了点头。
荀衍从其面色中看出好像张纮有些微的担忧,猜测他的想法,问道:“张公,我看你面带优色,是不是在忧虑屯田劳力此事?”
张纮说道:“是啊!”抬起手来,指向周遭,说道:“休若,你看,适如你言,荒废的田地到处都是,河南尹并不缺,可是劳力却缺,且是极度缺!自得明公允许咱们屯田的檄令后,你我就着手招徕本郡、邻郡河内和弘农等地的流民,然都小半个月了,想方设法,至今不过才招到了不到二百的劳力!杯水车薪,不能止渴救火矣!”
按照荀贞等人的筹划,在河南尹的屯田将会分成两个部分。
一个是打算从徐、兖等地迁过来的黄巾降卒,一个是由张纮等自己负责招徕到的流民。
黄巾降卒不可能说迁就迁来的,首先,要由徐州、兖州做人员上的组织;其次,还要做粮种等的组织;最后,两项皆组织完后,还要再走一千多里地,计算时日,估计等他们到达河南尹,至少得两三个月后,而到那时,春耕已过,今年的秋收肯定是很难指望上了。
这也就是说,张纮等现在能做的只有先赶在如下春耕之前,尽量地多招流民,但是招来招去,现在也不过才招了一百多堪用的劳力,这点人数的确太少,聊胜於无。
荀衍对此,并不担心,他抚须笑道:“张公,万事开头难,能招到流民,就是个好的开头。虽然现下招到的流民数量不多,可只要把他们安置好,田分足,粮给够,待风声传出,想来就会有越来越多的流民主动来投的。”
张纮说道:“希望如此!”吩咐荀衍,说道,“地上又硬又冷,叫他们都起来罢。”
荀衍应诺,便就吩咐从吏,叫前为流民,现已落籍河南尹的这些百姓们起身。
这些百姓一则本来都是贫寒人家,哪里见过像张纮、荀衍这样的贵人?二来自离家乡以后,颠沛流离,路上吃够了苦,受尽了白眼,很多人还遭过贼,可说是饱经艰辛,胆子也就越发的小,一个个站起来后,无不仍屈膝弯腰,手足无措,战战兢兢的样子。
张纮唤那百姓中的长者来近,问了几句话。
那几个老者惶恐害怕,答非所问,不知所云。
张纮没了问话的心情,便与荀衍说道:“休若,叫他们回去罢。”
荀衍应了声是,仍由从吏传张纮的这道命令。
百姓们如蒙大赦,落荒而逃也似地散去。
面前的场地顿时显得空落落,张纮原地站了会儿,转身返还车内。
荀衍跟着他也进车中,两人同坐一辆,回洛阳而去。
……
荀衍虽然被荀贞指定负责屯田此务,但是现在屯田的人数太少,他对此事并不是十分的关注,
事实上,也的确另外有重要的事需他关注。
之所以回城不坐自己的车,坐上张纮的车,荀衍就是有件要紧事想问张纮。
两人坐定,车子启动。
荀衍开口问道:“张公,不知公打算何时把已与王邑取得联系此事,禀与镇东?”
张纮威仪而坐,说道:“王文都才回了我一封信,现下我与他尚无深谈,因便是现下就把此事禀与镇东,也没有什么用处,因此我想,待到我与他有了进一步的发展之后,再禀镇东。”
却那王邑尽管是因曹操之助,而才剿灭了境内的白波黄巾,真正地感受到了一郡太守的威严和权力,然如前文所述,他与曹操没有很深的交情,也完全没有投靠曹操的心思,反而在其郡府诸吏的进言下,颇有挟河东郡以割据,亦做个一方诸侯的想法,故而在接到张纮的来书后,——他认为,如果能与张纮搭上线,对巩固他在河东的权力是会有帮助的,他就能在曹操、张纮这两边左右逢源,是以便给张纮回了一封书信。
只是毕竟才刚接上头,因而去信、回信都仅是礼节性的,尚无牵涉到结盟之类的言语。
当然,对王邑的这点心思,张纮也能料到,要不然,他亦不会贸然去信与之。
荀衍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过了片刻,轻声一笑。
张纮收回分散的思绪,问荀衍,说道:“休若,你笑什么?”
荀衍说道:“我想起了张孟卓兄弟。”
“张孟卓兄弟有何可笑之处?”
荀衍说道:“公仪与其在河内郡的亲朋,还有王融与其在河内郡的故交之间的书信,张公,你是知道的。那些信中不是说,张孟卓兄弟被许子远带到邺县后,朝夕不安,担惊受怕么?”
“公仪”,是张范的字。
张纮说道:“此有什么可笑?张孟卓海内长者,如今落到如此地步,我却是只觉得可怜。“
荀衍说道:“可怜固然是可怜,但是张公,这也是张孟卓兄弟自作自受。”
“这倒也是。”
荀衍说道:“镇东取陈留郡时候,张孟卓若不弃郡而逃,肯投附镇东的话,镇东礼贤下士,素来虚怀若谷,必定会礼敬於他;其弟张超更是在镇东之前任广陵太守,镇东当年下车广陵时,张超还拜托镇东照顾几个他郡府旧用的吏员,镇东俱皆允诺。张公,你说以这样的关系,他兄弟两个何苦仓皇出郡,奔河内?现被袁本初强迫到了邺城,却也不知他两人有无悔意。”
也许在做人的轻财好施上,张纮比较敬重张邈,但在才能谋略上,张纮不看重张纮,对张邈兄弟现下是否后悔,他也毫无兴趣知道,笑了笑,没有接腔。
小半个时辰后,到了洛阳的北城门外。
前边传来了马蹄声,听动静,至少得是一二十匹马,辎车停下,很快,马蹄声也停了下来。
随之,橐橐的脚步声接近,到至车边,一人的声音响起:“末将程普,拜见张公、荀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