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两个月之久,小腹依然平坦滑腻,没有丝毫显怀的迹象。
“李青。”谢雨烟唤了一声,伸出玉手抓住了李青的手腕。
“我有点儿担心。”李青自觉失态,有些尴尬的收回手,低声说道,“雨烟,我们能不能谈一谈?”
谢雨烟偏过头,将眸光投向车窗外:“不是在这里,等一下我会给你这个机会。”
李青点了下头,向旁边挪了挪身子,同谢雨烟保持了一段不近不远的微妙距离。
汽车开出了临港市中心,在一个半小时后抵达临港生物技术研究院。
早就有人等在那里,为谢雨烟和李青引路,两个人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了位于地下的无菌实验室。
“赵启立就在里面,进去看看。”谢雨烟说罢,走在了李青身前。往前大概走了二三十米,即将抵达走廊尽头的时候,谢雨烟忽而停下了步子,转过身面向一大扇玻璃墙。
李青随即跟过去,透过厚厚的防菌玻璃向里面张望,只见得一位银发稀疏的老人正佝偻着腰坐在桌子边,病号服同他那瘦骨嶙峋的身体比起来,就好似一条宽松的麻袋罩在身上。
两名身着无菌服的研究员将手掌搭在他的肩膀上,以防止后者的突然栽倒。汤姆森医生则站在桌子对面,手中举了一本数学画册,同老人说着些什么。
李青眯起眼睛看了看,那本画册上印了三个红彤彤的苹果和五个黄橙橙的梨子,是幼儿园教小孩子数学时通用的那种教材。显然汤姆森医生是在让老人做数学题,不过后者的心思好似全然没在这上面,他像小鸡啄米一般的点着头,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过了五六分钟,汤姆森医生无奈的耸了耸肩膀,示意练习结束。老人身后那两名研究助手便将老人扶上床躺好,为他戴了一些仪器,然后又在身上盖了一条薄毯。
“汤姆森医生很兴奋,他推掉了这半个月的所有学术活动。”谢雨烟眸光盯着玻璃墙内部淡声说道,“用短短十几天时间,完整研究一个人的后半生直至死亡,观测他的身体变化,这样省时省力又极富意义的研究,在任何科研工作者眼中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难得机会。”
“你履行了诺言,没有让他受苦。”李青沉默片刻,沉声说道,“谢谢。”
“汤姆森医生是天主教徒,不是丧心病狂的科学狂人,即便没有你的交待,也不会让赵启立痛苦的死去。”
李青点了点头:“可我们还是联起手来骗了他,对他心灵上的伤害,恐怕远胜于肉体吧。”
谢雨烟看了李青一眼:“他已经出现了痴呆症状,恐怕连你是谁都想不起来了。”
两个人说话间,汤姆森医生已经从无菌试验室里走了出来,冲着谢雨烟打了个招呼:“谢小姐,这位是…”
他说国语带着一股难听的西方卷舌音,给人一种极其别扭的感觉,但吐字却相当清晰。
“李青。”谢雨烟介绍道。
“哦,原来是李家主。”汤姆森医生向着李青伸出了手,“你好,常听谢小姐提起你。”
李青同他握了下手,然后迅速松开,径自问道:“他的情况怎么样?”
汤姆森略显无奈的摊了摊手:“他现在的年纪相当于九十七岁的老人,可智力却已经退化到了三岁孩子的水平。我办公室有详细的研究记录,你们要不要随我去看一看?”
“不必了。”谢雨烟微微摇头,“我们在这里看一看就走了。”
“好吧,如果有任何需要,随时通知我。”汤姆森说道,“不过我建议你们现在避免同他接触,他的器官衰竭非常严重,如果受到了精神刺激,非常容易引起生命危险。”
“谢谢。”李青应了一声,目送汤姆森医生离开。
“九十七岁…”谢雨烟低声道,“如果赵启立不是逢此变故,恐怕他要比我们都长寿。”
李青一只手撑在玻璃墙上,盯着无菌实验室中赵启立那张皱纹堆累的苍老面容,久久不语。
赵启立忽然抓了抓身边研究人员的袖子,睁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李青,那浑浊的双目中透着浓浓的好奇,好似小孩子见到惊奇事物的目光。他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在询问研究人员外面来看自己的一男一女是谁。
李青深吸了一口气:“走吧。”
“嗯。”谢雨烟点了下头。
在李青转过身离开的那一霎那,赵启立忽然抬起了如鹰爪般干枯的手掌,冲着他挥了挥以作告别。动作如此平凡,却透着一股看淡生死后行云流水般的潇洒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