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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海还是不大相信:“不是都已经几十年前的事了吗?现在还有?”
司机师傅:“现在倒是没有了。可是几十年前的事,很多人都记着啊,人都还在呢!我有一个姨妈,就亲眼见过。当时她也有十几岁了吧,肯定不是眼花。”
周海先和我们交换了一下眼神。我和章家骠也不大相信。道听途说,坊间流言,一向可靠性都极低。但觉得先听一听也无妨。
周海便问:“那你就给我们说说吧?”
司机师傅:“也没什么。那晚,我那个姨妈下班回来,正好经过那里——他们那时候工作都早,我爸我妈也是十几岁就做工人了。”
我们嗯了一声,静静地催着他往下讲。
司机师傅:“姨妈走路走得好好儿的,忽然就看到旁边突然亮起绿光来,一转头就看见万人坑的上面烧着一团绿色的火,很大一团。”说着,手上迅速地比划了一下,便又扶住方向盘了。
我感觉,刚刚那一下比划,大概有一个篮球那么大。
司机师傅:“当时吓得我姨妈一下子就僵住了。那团火烧着烧着,中间就现出一张人脸来,是个男人。本来就离得挺近,火焰也大,我姨妈看得可清楚了。那男人焦黑的一张脸,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她。吓得我姨妈调头就跑,也不敢回头看,一口气跑出去一两里地才敢停住。还好,那团火没有追上来。”
“就这样?”周海问,“事后没再发生什么?”
司机师傅摇摇头:“那倒没有。后来我姨妈情愿绕路走,就没再看到鬼火了。”
周海:“……”
他如果讲得添油加醋,我们一定更加怀疑。但他讲得挺实在的,我们反倒没有了怀疑的理由。
“焦黑的一张脸?”我对这点比较感兴趣,“难道是某个被活活烧死的人?”
司机师傅猛地一点头:“我也这么说。”
周海:“也有别人看到过吗?”
司机师傅信誓旦旦地道:“怎么没有?不过有的人看到的是女人,有的人看到的是小孩子……那坑里死的人可多了。”
周海:“就光是看到,谁也没发生过怪事?”
司机师傅好好想了一遍:“没有吧?有的人倒是把出车祸、生病什么都往上算,我觉得那都是想多了。他们出车祸、生病,都是见完鬼火好几个月,甚至年把的事了。”
周海便哦了一声,又问:“那后来,万人坑怎么变成筒子楼了?”
司机师傅:“破四旧啊!”
周海比我和章家骠大不了几岁。对我们这代人来说,破四旧已经是个相当有历史感的名词了。破四旧是指破除旧思想,旧风俗,旧文化,旧习惯。本意是好的,可惜一搞成运动之后,就大大偏离了本意,搞得鸡飞狗跳,破坏了一大批珍贵文物、资料等等,损失不可估量。时间上,跟文革基本是形影相从。
司机师傅:“因为很多人都看到过万人坑的鬼火,渐渐地就没人敢从那边走了。那片地就一直荒着。直到破四旧了,好些卫兵都去那里立威风。说什么,他们都是无产阶级的革命小将,不怕一切牛鬼蛇神。其实都是一些小屁孩子嘛!”
司机师傅笑了笑:“我有个同学就去过,拉着一帮子人也自成一派,就在万人坑过夜。他还要拉我去呢。我本来也想跟着凑凑热闹,被我妈用扫把狠狠打了一顿,没去成。”
“不过,去了也没什么事。当时去了好几拨呢,都没事。所以大家就渐渐大起胆子来了。”
“再后来,政府要盖福利房,”司机师傅怕我们不懂,“那时候单位分房嘛……”
周海点点头:“明白明白。”
司机师傅:“第一批福利房就在那一块盖。一开始还没有万人坑,后来是领导大笔一划,把万人坑也带进去了。”
周海:“这么说,那地方以前应该挺好的。”
司机师傅:“是啊,我们银江第一批楼房嘛,原来谁不想头磨尖了,往那一带钻。唉,一晃眼都几十年前的事了,现在谁还想去那里?找对象,只要一听是那地方的,都得吹了。”
这就是现实版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周海:“照这样说来,那地方也没什么可怕的,只是发展落后了。”
司机师傅撇撇嘴,一脸很难说清的神气:“道理是这样吧!不过,总有人说那地方本来挺好的,可是越来越差,就是因为有一个万人坑。大家说起来,心里总是有点儿那什么。”
原来是这样。
周海笑眯眯地奉承一句:“师傅可真了解这些故事,简直就是活地图啊。”
司机师傅很爱听:“那是。天天车子跑来跑去,想不了解也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