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贤法师稳稳地踏过去数步,然后朗声唤道:“玄奘。”
唐僧听音便知是住持,于是赶紧睁眼,并起身礼道:“住持,弟子在。”
戒贤法师道:“七佛以来,乃至干佛出世,皆如是浴佛及僧。僧住则法住,正法当可四处的流布,佛僧洗浴,可除灭七病,获七福——一者四大无病,所生常安;二者所生清净,面首端正;三者身体常香,衣服净洁;四者肌体濡泽,威光德大;五者饶多人从,拂拭尘垢。六者口齿香好,所说肃用;七者所生之处,自然衣服。”
住持顿言看了看毫无动静的“悟空”,然后一并对二人道:“圣水已备下,此刻你便与弟子一道前去洗浴,以获洗浴功德,显赫至诚之光、慈柔之光、淳净之光、除垢之光、欢喜之光、信心之光、福德之光。籼”
“是。”玄奘遵从,他怀着复杂的心情用汉语唤孟赢溪道,“悟空,住持令你我前去沐浴圣水,此事不得有拒。”
孟赢溪知道是戒贤法师看出了少许端倪,想以此来破解,她不能开罪于这位高僧,于是也睁眼起身随行。
戒贤法师亲自引路,并开导道:“佛陀却不轻视睥睨,为我们道出无上庄严的洗浴妙法。法遍一切处,不是经典的玄谈,禅门中的穿衣吃饭蕴含着打破虚空的契机,那么洗浴澡漱自然含纳如来金色晃昱的百千化身。”
玄奘恭敬地回道:“弟子明白。”
住持再次看向沉默不语的哑巴悟空,他道:“开悟不是阿罗汉的专享,涅槃也不是身后事!当我们以善法之水,除去身秽心垢,内在热恼顿歇,身心寂静和适。不寒不热时,今夕横塘自碧,田田幽香,飞入素月小窗。”
孟赢溪听罢仍旧不语,她心思很重,对于未来迷茫之极。
浴房到了,这是一处仅供高僧享用的高级浴室。作为最高级的,对沐浴功德又异常看重的那烂陀寺,里面的装饰与设施当然无与伦比,而侍奉唐僧的“净人”早已站立门口待侍。
“心住于轻软无垢,方可善意柔和。”戒贤法师又一次地点明禅理,然后示意二人道,“你们师徒二人快进去吧。”
唐僧与孟赢溪登时双双面红耳赤,旁人不明就里,但他们自己知道——男女同浴是万万不可的!
“此事行不得!”玄奘慌忙对住持解释道:“住持有所不知,悟空他相貌奇丑,历来不将身体展示于他人,所以这……”
“哦……”戒贤法师很通人情,他断话道:“既然如此,那玄奘你就先行入浴,悟空稍后便是。”
“是,弟子替悟空诚谢住持体谅。”
唐僧长吁一气,看了看神色不详的孟赢溪,然后进去,“净人”随即跟上。
戒贤法师一直矗立在门口等候,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知道玄奘的这位蒙面弟子是哑巴,所以二人没有进行任何交流。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
洗浴完毕的玄奘携带着淡淡的鲜花香味出来,轮到悟空去沐浴功德了。
“洗个澡也好,兴许能将混乱不堪的思绪理清楚。”孟赢溪心下唠叨着进入了浴房。
由于唐僧有言在先,悟空因身体原因不愿有他人在场,所以“净人”很自觉地候在门外。
待悟空一进门,戒贤法师便用略带满意的神态询问唐僧:“玄奘,沐浴圣水之后,你眼下感受如何?”
刚洗完澡的人无不是神清气爽,玄奘受用道:“住持所言皆中,这善法之水,确实能除去身秽心垢,使得内在的热恼顿歇,身心寂静和适。”
“哈哈哈哈……”戒贤法师畅笑,“那是自然,趁着热度,你赶紧回去佛主的精舍前颂谢。”
“是,住持。”
玄奘笑容满面,他期待着“幻佛”在沐浴后会改变她的原先的主意。
唐僧大步离开了。
高僧们的浴室是以联排的形式布置,共有三间,唐僧与孟赢溪所进的是据中的那最好一间,既特供住持专用的。
孟赢溪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呵……不会吧!到处都是璀璨的黄金、宝石,真令人不可思议,这洗澡的地方较之皇宫还要高贵。俗话说穷庙富方丈,这那烂陀寺富得惊人,那方丈更不得了了,啧啧……他只怕是富可敌国。”
“妖精”从未想到和尚的浴房竟然如
此奢华,她惊讶万分,继而愉悦不已,她化去【逆血易】,恢复那天仙般的容颜,以一种放松的状态来品味这难得的鲜花温泉泡浴。
浴室周围逐渐闹腾起来,许多高僧们前来享受沐浴的功德,因为住持在这里,所以各种请安之类的交谈声纷杂云起。
听到四周的混乱之音,孟赢溪知道有不少人来到隔壁洗澡,她起先还担忧会有人闯进来,几次回头盯防身后的动静,几次无碍,待相安无事后她心下嘲笑自己多疑,“唉……有住持和净人双双看着门呢,怕什么?我真是自寻烦恼,什么声音都不管了,放心洗。”
啊……好舒服!
“妖精”不是一般地喜欢水,此处又着实满足感官,她对泡澡是万分享受,简直流连忘返,将时间与这几日的烦恼暂时全都抛到了脑后。
半个时辰早过去了,天色近半黑,唐僧结束了佛主精舍前的颂谢开始返回,戒贤法师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出来,他已是年迈,这般耗时的等待令其极其困乏。
戒贤法师思量再三后决定进浴室去看望,以示催促。
玄奘的请戒于法师来讲并无太多约束,他认为自己乃一寺住持,又是得道高僧,何等丑容不能堵?何等心结不能开?兴许此举还可建立功德也不一定。
当他走到门口时,被正在归来途中的唐僧瞥眼看见了。
“不好!天机不可泄!”玄奘大惊,他狂奔起来,很远就爆音喊道:“住持,万万不可进去!”
无奈戒贤法师年事已高,哪里听得到玄奘那及耳已弱的叫唤,住持他……进去了!
“哗啦”
整个人都没入宝池水底的孟赢溪起身结束沐浴,她从璀璨的浴池中站立起来,因为水弱化了外界的声音,背景杂音也甚巨,加之警惕全无,对于有人进来之事“妖精”毫无心理准备……
四目瞬间相对!一切瞬间了然!
“啊……”
双方都发出了惊秫的叫声!
唐僧依稀听到了寒音,他顿时血液冲头,脑子里一片空白。
【七层……八层……九层……】
月下在惊恐中骤然来临,逆血功力蓬勃疯长,【逆血经】开始爆发出它的威力。
嗔目结舌的孟赢溪不知所措,只能顺其自然。
“轰隆……嗖……”
临走前,烈火焚身的她不忘为唐僧洗出清白,咬牙凛声道:“戒贤法师,悟空乃法身幻佛,今日之事当隐瞒天下……”
伴随着话音,一道光亮冲破房顶,火凤凰划向已是夜色的天空——她走了,她远远地走了!她离开了这个地点,她离开这个时间,她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人。
“法……法身幻佛?!”戒贤法师瞪着掀开的屋顶蹒跚两步,跌坐于地。
不远处的玄奘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得魂飞魄散,他抬头大叫:“悟空……梦衍西……幻佛……”
“扑通”
唐僧被凸于地面的树根绊到,重重地摔倒于地,捶土嚎啕大哭,“你别走,啊……”
精神恍惚的玄奘全然无法平息自己,他离开了,离开了那烂陀寺,四处去游历。
[一年之后……]
玄奘终于静心,再次回到那烂陀寺。那烂陀寺的住持,一百零六岁的戒贤法师,已然决定为这位来自东方的弟子亲自授课,授课的内容正是玄奘梦寐以求的佛学巨著——《瑜伽师地论》!
贞观十八年(公元644年),终达婆罗门国,并深度修行完毕的玄奘回到于阗,再次踏上了西域的土地,离故国大唐也只有一步之遥。
在于阗,玄奘本打算取道高昌回国,履行当年与高昌王麹文泰的约定,然而……然而……他得到的却是大唐军队攻占高昌,麹文泰被逼退至灵云峰山崖,其四名贴身侍卫在力毙数百名士兵后与主共同赴死的噩耗。
“冤孽呀!”
深厚的修行依然抑制不了这无比的伤感,僧人难以自己,他捶胸挤泪,“怎会这样?竟然是我大唐皇帝害死了义兄,害死了我那舍命相伴的四名弟子……”
隔空超度亡灵三日之后,玄奘强忍住异常复杂的悲痛和对故人的追思,静
下心来,用极为诚恳的语气给朝廷写了一封信,然后郑重的把这封信交给即将前往长安做生意的马玄志,拜托他务必把信呈交给朝廷。
春去秋来,这一等就是七八个月,大唐的使节终于来了,而且还带来了唐太宗的信笔信:“闻师访道殊域,今得归还,欢喜无量,可即速来与朕相见。”
归国后,玄奘得到了唐太宗最高规格的礼遇。
唐高宗麟德元年(公元664年)二月,法门领袖玄奘法师于恍惚中身临其境地幻见了那烂陀寺,幻见了栩栩如生,从天空向着自己笑颜飘来的梦衍西仙子。
“梦衍西……梦衍西……”
念叨着,念叨着,一代高僧就此辞世,圆寂于玉华宫,弟子们不明白师父他在弥留之际最后牵挂的“梦衍西”究竟为何物?是事,是地点,是经文,还是……
【后记】
孟赢溪混混沌沌地睁开眼睛,暗下的情伤使人痛心间,她猛然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寺院中,无比心酸的人迷惑道:“寺院……好像是寺院!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没有离开那烂陀寺么?”
身无片物的人急急寻了一套僧衣穿上,与此同时,箱柜中暗藏的女性物品被其洞悉,孟赢溪情绪顿移,她喃喃自语:“嚯……开什么玩笑?和尚也……哦,不对,莫非此地是尼姑庵不成?”
才穿好僧衣,“妖精”便被墙上张贴悬挂的一首字体隽秀的诗作给吸引住了,它上面飘逸地书写道: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常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这首诗好熟悉呀!”她拍着额头暗暗寻思道,“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它究竟是谁写的呢?”
外面传来轻柔的脚步声,她赶紧飘身藏到了屋顶上。
“嘎吱……”
门开了,外面柔身进来一个奇相月偃的青涩尼姑。
“啊!她怎的与我这般相像?如同孪生姐妹。”来者的容颜是那么的令人震撼,“妖精”的内心剧烈波动:“想起来了……老天,此地便是感业寺!我仍在唐朝!这个尼姑不简单,她……她应当是……”
看着这个相貌与自己偶然有着七-八分相似的俊俏尼姑,纠结之余孟赢溪瞬间豁然,并猜到眼前之人便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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