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说起来,这个将领并不是草包。
他在后世的坏名声,主要是崇祯十三年后渐渐由跋扈而成为一个事实上的藩镇,做事全无公心,遇战则溃逃,平时纵兵为贼,做起恶来比流贼还要凶狠残忍百倍,在明亡之时,又率部威逼下南京,在内耗中死去,盖棺论定,留下了百世难洗涮的臭名声。
但在此时,尚且是一个有本事的将领,深思之下,张守仁颔首点头,答道:“其实都是要紧的。无有足饷,不足训士卒,无饷,则无军纪。而饷足士卒训练,亦要有精良器械,最后将领自然也要知兵方可。”
一番话将众人都肯定了,在场发过言的都是面露得色。
“足粮饷,精器械,严军纪,苦练兵,缺一则不可。”张守仁继续正色道:“挑兵在精不在多,兵多徒增负担,全无实效。战场之上,市井之徒出身的兵油子最易动摇军心,率先逃走,有此万兵,不如一个质朴农民出身的好兵。而带兵,要一视同仁,恕本将直言,将领蓄养家丁越多,则营兵越不思战,有家丁游骑,最大战果不过可斩首数十,想要获全功,难矣。有多少饷,养多少兵,少养家丁,尽量一视同仁,平时足其饭蔬,战时则必定见到士卒效命。本将经验如此,诸帅都是老行伍,请细思之罢。”
张守仁所说的,其实是明军最大的弊病。
家丁敢战,但是是以营兵十倍的代价养出来的,而且家丁很少突阵,只是在追击战和逃命时才有用处。
在关宁蓟镇和宣大一带,将领多则过千,少则几十家丁,皆是骑兵,遇北虏和东虏游骑便战,割了几颗首级就算有功劳,在大战时,一旦遇败,家丁则护主将逃走,将领脱难后,感觉家丁有用,于是又继续倚重家丁。
这样成为恶性循环,很多将领根本看不出此点,张守仁此时一说,猛如虎和左良玉都是面露深思之色。
半响过后,左良玉向贺人龙笑道:“贺将军便是贵精不贵多,怪不得士卒虽少,却人人肯效死命,多有战果。”
贺人龙的两千兵马多是贺氏族人和米脂乡亲,除少数家丁外全是营兵制度,一个锅里打饭吃,所以遇战多肯出力,兵马虽少,战果不比那些统兵过万的大将差什么。张守仁总结的时候,他先是骄傲,不过后来想起什么来似的,面色也变的十分难看。
此时左良玉夸赞,他便摆手道:“若说一视同仁,挑良家子入营苦练,此事在末将来说还算好办,但足粮饷,精器械,我秦兵因为地方太苦,向来这是办不到的事。看来想要如大将军一样有赫赫之功,贺某此生难矣。”
猛如虎这样的总镇总兵,粮饷充足,左良玉更是粮饷不够就自己设法,从来没有缺乏过,他们对贺人龙的话无动于衷,但大多数武将都是颔首叹气,摇头不已。
张守仁心中一动,感觉是有一个机会隐约摆在自己面前,只是如何着手,尚且要细细思量才是。
当下只是豪爽一笑,拉住贺人龙手,笑道:“贺将军不要说这样丧气的话,我们来痛饮几杯,新年正月,又是我小儿刚刚满月之时,说些开心的才是。”
贺人龙颔首无语,其余各人自是凑趣,当下浮山这边游击以上出来陪客,欢呼畅饮,直至日薄西山之后,各镇大帅纷纷告辞,赶赴襄阳,张守仁率部下一一送辞,算是宾主尽欢,客人得了不小的好处,张守仁也是交结相与了不少武将,大家算来都有收获,辞行之际,宾主脸上都是带着笑容,就是两边的随员将士们,也都是趁着这两天的功夫,好生相与了一番。
送走客人,这一次规模浩大的汤饼会算是结束了,晚间浮山上下自己摆了几桌家宴,酒席到一多半时,张守仁带着部下,持壶在营中转悠了一圈,向将士们敬酒……同时张守仁明言,过年的年假和满月酒宴到此结束,打从明天开始,将士们又要恢复日常正经的训练了。[
在将士们悲喜交集的表情中,张守仁返回自己的住处,着人撤去残席,诸将纷纷告辞返回,明日恢复训练,他们也是都轻松不了。
张守仁酒有些沉了,红着脸,醉醺醺的半躺在椅上,等着亲兵打洗脸和洗脚水来。
他酒量虽宏,但诸将都冲着他来,火力全开,一则是满月之喜,二来是封伯挂大将军印,两件事都是武人颠覆,张守仁就算再淡定,心里也是有几分欢喜的,再加上有了儿子,也就是在这个世上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血脉传人,这种感触是普通人没有的,只有穿越客心里才明白。
那种空虚和没有着落的感觉,自此之后,再不复存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