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儒的私人幕僚,又或是张溥等复社中人,都是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自己眼前发生这样的事。
“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
周延儒隔的较远,但此时气的浑身发抖,犹如秋天的落叶一般,在他身边的几个下人唯恐老爷气晕摔倒过去,连忙上前搀扶着,周延儒被众人揽着,全身都在强烈的颤抖之中,手指指着前方,感觉一阵阵的气血攻心。
急怒之下,周府中人倒没有觉得怎么畏惧,有几个向来胆大的红了眼睛,一边高声叫骂着,一边冲了过去。
“开火。”
杜伏虎是指挥官,刚刚需要马三标确定程序,既然开火了,不需要别人再指挥第二次,看到这几个不知死的货冲过来,他一声令下,这一次只是十几支火铳一起动作,砰然几次巨响,对面冲过来的人也算求仁得仁,仆地立死。
看到自己的家人又被打死几个,周延儒觉得这世界完全颠倒过来了,他的眼前金星乱冒,如果不是人搀扶着,怕是已经摔倒在地上了。
张溥等人,也全部是目瞪口呆,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张溥更是面色发白,他对张守仁的敌视就是来自于文官对武将固有的打压心理,加上登莱地方种种在他看来离经叛道之举,所以才使得他对山东之事特别的上心。
但当枪声响起,铅子乱飞,将人打的一团模糊,血淋淋的死在地上的时候,张溥这才赫然发觉,自己向来所倚仗的一切,在这枪口面前,根本就不算什么……他当年赶走苏州的地方官,靠的是自己的名声,同年和同社的好友,靠的是舆论支持,当然,还有江南士林向来一支独秀的潜势力……这一切,在眼前的这些火枪兵面前算得了什么?自己所坚持的大道公义,敢于挺身和这些火枪兵们分说吗?
顾炎武等人也是与张溥一样,虽然顾炎武年轻气盛一些,但也是不敢前行,只有夏允彝先是吃惊,接着便是露出特别愤怒的神情,他看了一下左右,见同列都胆怯,暗暗叹息一声,却是提了提袍角,向着前方踏步前去。
“请兄稍待,弟愿相随。”
顾炎武到底年轻气盛,看到夏允彝如此行止,脸涨的通红,当下也是紧紧跟随,相随向前。
张溥见此,跺了跺足,轻声道:“这是意气,何益于大局,不如暂且隐忍,待回南都后,以公揭披露此獠便是了!”
这般轻语,当然也没有人理他,众人仍然亦步亦趋,跟着夏允彝前行。
这边的情形,杜伏虎也是看见了,若是登州之时,他一定会惊慌犹豫,但在此时,他却是毫无犹豫之意,只是将右臂一抬,待这几个秀才接近时,便可再次下令开枪杀人。
“快拦下几位先生!”
周延儒气的发晕,但还是知道厉害的,这些兵杀气腾腾,根本不会有什么忌惮,上前去,不过是白送死。
“国朝从所未有之事,发生在我身上了……”
一边派家人拦住张溥等人,周延儒也是痛苦的闭上了双眼,堂堂首辅之尊,被阻于税关,家人被杀,毫无办法,这样等于威信扫地,脸上被人扫了几十个巴掌,不要说脸被打肿了,怕是连底裤都被剥掉了,自明朝有内阁和首辅大臣以来,这确实是前所未闻之事。
这件事,自然很快就传遍了天下。
朝廷的邸抄上当然含糊其词,不肯说明详细。
事情这样处理是明显的,这边坚持税关之人无错,对方有武装抗税之嫌,守关士兵开枪还击此理所应当之举,又能怪得谁来?
怪就怪豪奴无礼,宰相门前七品官,肯定是平时巧取豪夺惯了,以至有济南税关之惨遇。
这样义正言词的反驳回去,周延儒这个首辅压根没敢进济南,绕道临清取水道直赴京师,崇祯听闻此事之后,愤怒之余,也是感觉毫无办法。
张守仁在济南已经拥众十万,实力还在当年登州乱时的孔有德之上,当时就调集了大量兵马,包括关宁兵在内才剿平孔有德等人,现在张守仁实力犹在其上,又得派多少兵马征剿?
就算他能下得了这个决心,现在九边劲旅精兵也集中于关宁,正在洪承畴麾下准备援助锦州,哪里又有兵马可抽调?
“朕一误于薛国观,再误杨嗣昌,实痛悔无及也!”
崇祯于深宫之中,不免暴跳,他向来不肯自认其过,现在张守仁伸手啪啪抽他的脸,皇帝痛楚之余,只能诿过于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