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为关系匪浅,旋即放松心态。
“阿弥。”
“大兄你来了。”
苏大为主动站起身,让出主位,请狄仁杰上座。
狄仁杰推让了一番,被苏大为和苏庆节强行按在位置上。
“这里你最年长,既是阿弥的大兄,也就是我等大兄,还请上座。”
程处嗣外表粗豪,但基因里继承了程咬金的圆滑,一句话说得滴水不漏。
狄仁杰只得笑笑,不再推辞。
“阿弥,今日找我来是?”
“大兄,昨晚不是说过了嘛,要请大兄聚聚,也算为大兄接风了。”
苏大为招呼一下众人,一齐举杯,与狄仁杰共饮一杯。
“嘶,这酒够烈。”
狄仁杰只觉一股火线从喉咙直落入腹,精神一振。
依稀记起,好像听狮子说过,阿弥这些年做了不少生意,其中有一桩,就是烈酒。
对了,据庆芳说,狮子也跟着投了些钱,获利甚多。
他看了一眼桌上众人,心中忽有明悟。
能将这些高门贵子聚在一起,除了苏大为深受武后和圣人器重,大概也与他善做生意,聚财有道分不开。
“大兄,今日就是众兄弟聚聚,不必拘谨。”
苏大为举杯笑道:“本来还有薛礼、阿史那道真一帮兄弟,不过他们有军务在身,现在能聚起的,也就我们几个了。”
尉迟宝琳在一旁插话道:“阿弥,我听说今日早朝,又有人弹劾你,你昨晚真杀人了?”
这话,令席间气氛瞬时一变。
安文生揉着圆脸,两眼微微眯起。
苏庆节举杯的手略为迟疑。
程处嗣举起筷箸的手微微凝固在空中。
萧规昨夜是亲历者,整个人左右摇动,颇有些坐立不安。
现场一片沉默。
苏大为轻轻摇动酒杯,洒脱一笑:“是杀了,怎么?我苏大为杀不得人吗?”
呯!
苏庆节在一旁用力一拍桌子。
桌上的杯盘随即跳了起来,发出叮铛响声。
把众人吓了一跳。
只见苏庆节咬牙冷笑,身上透着一股子煞气:“有什么杀不得,战场上杀得敌人多了,我看那些和尚也不是什么三头六臂。”
“嘘~”
萧规吓得脸色微变,忙做手势道:“慎言!慎言啊!”
见鬼了,苏大为身边这群人是肿么回事,当真不知道白马寺和尚的厉害?
在这洛阳,人家可是存在六百余年了。
比咱们大唐,不,比前隋的命都长。
人家才是土生土长的土著,枝繁叶茂,根深蒂固。
在这洛阳,最强的势力绝不是那些世家高门,而是佛门啊!
这里可不比长安。
尉迟宝琳一脸愕然,还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讷讷的道:“呃,我是不是问错了?要不就当我没问过。”
噗哧~
程处嗣摸着颔下虬须,忍不住笑了出来。
“哪有这么多屁话,咱们是什么人?在座的一个个不是国公就是将军,狄大兄是大理寺少卿,狮子是邢国公,阿弥是县公,真当那些和尚是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程处嗣轻轻拍了拍桌子:“我素知阿弥为人,轻易不会与人为难,但谁要惹到他,那也是自寻死路,阿弥,我说的对不对?”
一句话,顿时令现场气氛缓和。
尉迟宝琳哈哈笑道:“是了,必是那些和尚不开眼,去惹阿弥,结果踢到铁板了,也不看看,阿弥什么身份。”
苏庆节也冷冷笑道:“正是如此,昨夜我与阿弥,还有狄大兄去看什么沐佛节,谁知遇到白马寺失火,我等好心去救火。谁知那些寺僧居然袭击阿弥,还劫持了聂苏。”
呯!
尉迟宝琳闻言大怒,一拳险些将桌子打翻。
“贼你妈!这些贼秃瞎了眼了,敢欺负到咱们兄弟头上了!”
说完,又瞪圆了眼睛向苏大为大赞道:“阿弥,杀得好!要是我在场,我也替你杀!”
这番话,听得萧规又是一阵心惊肉跳。
直恨不得装醉从桌脚溜下去。
尼玛,这些都是什么人啊?
我老子是萧嗣业,我都没这么嚣张,怎么你们动不动就杀人杀人的!
妈的,看来都是平日横行惯了的。
个个都是大爷,就没有能吃亏的主。
狄仁杰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们够了!最后闯出祸事,全堆到大理寺的头上,我夹在里面,当真头大如斗。”
“哈哈哈~”
苏大为大笑起来,举杯向狄仁杰道:“让大兄为难了,我自罚一杯。”
当年因牛二侮辱柳娘子,苏大为便潜入水渠,伺机一刀将牛二断喉。
后来狄仁杰临离开长安时,将此事挑明了。
但也没有为此去为难苏大为。
他是大唐神探,但同时也是人。
是苏大为的生死之交。
法理不外乎人情。
只是夹在当中,狄仁杰确实有些头痛。
一直没说话的安文生,此时长声叹息:“阿弥,你倒是不受辱,一口气出了,但是洛阳毕竟是沙门的根脚,在这里,道门都被打压,何况是你,不怕今后麻烦?”
“没想那么多。”
苏大为淡然一笑:“再说人都死了。”
噗!
这话,令刚喝一口酒压惊的萧规直接喷了出来。
他还不熟悉苏大为的风格。
常会有一些惊世骇俗之语。
比如什么,来都来了,大过年的,还是孩子。
再加上这次,人都死了。
一句话,开国县公也很无奈啊,但是人都死了,那便没办法了。
“若是那些和尚真的找麻烦……”
“不怕,陛下令我主持佛道两门辩法,我看这是个好机会。”
苏大为的话,令狄仁杰、苏庆节、安文生等人都不由好奇的竖起了耳朵。
“辩法的事我听说过,这与你杀那些寺僧有何关系?”
“你们没听过一句话吗?”
苏大为轻咳了一声,在众人探询的目光下:“唯有魔法可以打败魔法。”
“魔……魔什么?”
狄仁杰一脸懵逼:“你说的是天竺来的词吗?没听过。”
“咳,只有道门可以打败佛门,让两边斗去吧。”
“哦哦,这句听懂了。”
“总之不要为我担心了,既是接风洗尘,兄弟聚会,且吃喝起来。”
苏大为举杯道:“来,继续舞,继续跳。”
舞你个头啊。
我们根本没召舞姬啊!
尉迟宝琳瞪眼。
安文生无语的扶额。
苏庆节嘿地一笑,知道苏大为是见了兄弟高兴,这不,嘴巴里又开始往外蹦奇怪的话了。
“说起来,洛阳这里野狗甚多啊……”
“唉,是啊,看着好可怜啊!”
尉迟宝琳一脸悲天悯人:“前日我看到一只野狗被人打了,泪水不争气的从嘴角流下来。”
程处嗣跟着长叹一声:“谁说不是呢,前几天我也遇到了,我是含着泪水吃了十大碗。”
“咳咳,你们俩个说的是一回事吗?”
“是啊!”
程处嗣和尉迟宝琳一齐回头,一脸正气。
“说起狗肉,我可就不困了。”
“你知道洛阳最好吃的是哪家吗?”
“就是白马寺旁边那家东大狗肉铺子,听说店主是新罗棒子,他们家乡的屠狗手艺乃是一绝。”
“我还听说那家铺子有白马寺的背景……”
“哟,这些和尚不老实嘛。”
听着程处嗣和尉迟宝琳两人眉飞色舞说着洛阳见闻,苏大为低头揉了揉额角。
都是宝藏男孩啊。
说段子的功力又见长了。
酒菜方才被尉迟宝琳激愤之下,差点把桌子给扬了。
唤来店家仆人将桌子重新收拾过,又重新点了些酒菜,边吃边聊。
酒过三巡,突然听到窗外一阵喧哗。
苏大为惊讶的探头向外看去。
只见无数百姓正聚在一起,从街那头沿街走来,一边走还一边有人在振臂高呼什么。
侧耳倾听,竟然是“严惩放火凶徒”,“朝廷定要将杀白马寺圣僧贼人审之于法”,“杀僧烧寺,天理难容”等等。
同样趴在窗边的尉迟宝琳喃喃道:“阿弥,你好像捅到马蜂窝了。”
捅你个头啊。
苏大为无语的横了他一眼。
白马寺大火对百姓造成的影响,朝廷各机构一起出手平了。
见到异象的百姓,已经被缇骑百骑、都察寺和太史局逐一洗去记忆。
用行内话叫做:给灌了孟婆汤。
万无一失。
能知道当晚详情的,只有朝中重要人物。
这些百姓却不知是被谁煽动的。
安文生在一旁声音阴冷的道:“看他们的穿着,都是寻常百姓罢了。”
显然安文生也看出这点。
“有人鼓动?”
箫规舔了舔唇,感觉喉咙有些发干。
苏大为举起酒杯抿了一口,叹道:“都是韭菜,居然如此为国事操心,让人韭韭不能忘怀。”
“什么?你说九什么?”
一旁的苏庆节动了动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苏大为摆摆手,把头缩回来:“没什么好看的,继续喝吧。”
那些百姓不过是被有心人鼓动上街的,什么也不知道,就被人当枪使。
除了说一声韭菜,还能说啥。
噔噔噔……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从楼梯传来。
狄仁杰刚举起的酒杯不由一凝。
众人转头看去。
刚好看到风尘仆仆的高大虎,正火急火燎的从楼梯处跑上来。
“见过几位郎君。”
他叉手行礼,又向苏大为叹道:“阿弥,我们在为你的事奔波,你倒好,还有闲情在这里喝酒。”
“来了?”
苏大为向他举了举杯:“过来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