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必然惹得天怒人怨,到时候,反他的人就多了。
吴国的败机,未必不是杨溥的转机。
他虽然已经认命,但他却不甘心。
很多事之所以成功,很多人之所以起势,很多输死一搏,岂非就是因为不甘心?
“告诉他们,先不要轻举妄动,静观江淮之战的结果!”杨溥最后吩咐道。
“谨遵陛下诏令!”小宦官俯身行礼,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杨溥的身边虽然基本都是徐知诰的人,但也并不是全都是。
哪个被篡位的君王死的时候,是一个人死的,身旁没有陪他一起死的宦官嫔妃?
对这些人而言,他们的命运早就跟君王联系在一起,君王死,他们也不得不死。
但没有人想死。
所以他们要抗争,哪怕机会小的没有万分之一。
大丞相府。
林安心特意挽了个妇人祥云髻,轻衣薄衫妆扮得柔弱似水,本就美轮美奂的面容略施粉黛,更显得倾国倾城。日暮之后她走进大丞相府,被安排在一间帷幄低垂的房间等候,跪坐在蒲团上的林安心,面如圆月,眉如青山,正似一支等待被采撷的牡丹。
徐知诰此时正在与众人议事。
他的心腹谋士,除却正在楚地与周本主持战事的宋齐丘,基本都在,周宗、马仁裕、史虚白、韩熙载,包括卢绛、蒯鳌,以及新晋俊彦查文徽、陈觉等人。
“半年来,朝廷共在国中与闽地、泉州招募新勇五万,再加上各镇招募的新卒,此番北上渡江的将士,能达到八万有余,再加之和州的王会与王彦俦所部,总兵力能到十万。”
周宗对堂中众人道,“北贼出战江淮已有半年,幸赖扬州防备得力,精锐袭扰不停,北贼正士卒疲惫之际,我有十万将士北上,又且锐气正盛,当可一举解扬州之围,将北贼逐出江淮!”
“好!”徐知诰抚掌而赞,“此番定能叫北贼有来无回。”
众人齐声称是,都提前恭贺大军得胜。
唯独史虚白半响一言不发,末了徐知诰问起,才凝重道:“王师北上虽有十万骁勇,然则这却也是朝廷倾尽全力了,兵法有云,未虑胜先虑败,若是这十万骁勇不能抵挡北贼,届时我大吴休说无力再行北上,便是财政府库都要随之一空,会落入真正的国力空虚之境,到得那时,连支援楚地,都会无力了。”
“先生之意,莫不是还要劝丞相,在楚地与江淮二地中,择其一地?”周宗冷冷道。
史虚白眼观鼻鼻观心,不再多言。
“三日后,大军北上,此战必胜!”徐知诰站起身,威风八面。
“丞相英明!”除却史虚白,众皆俯首。
眼见徐知诰意气风发不可一世,哪怕是知道唐军已是疲惫之师,吴军断无失败之理,史虚白仍旧是长长一叹。
议事罢了,徐知诰来见林安心,已是亥时。
林安心在厅中等了两个时辰,都快要睡着,但比困倦之意更浓的,还是另一种不是滋味的感受。
徐知诰看到盛装打扮的林安心,心头已经了然,这让他露出一个智珠在握的笑意,在他看来,林安心最终还是向他妥协了,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为了回到青衣衙门主事,她愿意付出那份代价。
“陪我饮上两杯。”心情大好的徐知诰让人上了酒水食物,在小案后坐下,对林安心复杂的眼色并没有多想。
林安心稍事迟疑,还是款款来到徐知诰身旁坐下,缓缓斟酒两杯,然后举杯共饮。
徐知诰兴致高昂,转眼间就饮了半壶。
毫不做作的拉过林安心毫无瑕疵的手,徐知诰对神色抵触的林安心温声道:“其实青衣衙门还是你去掌管合适,毕竟是细致的活计,周宗做得未必有你好。”
他想给林安心吃下一颗定心丸,然则林安心并没有立即就范,而是忽然问道:“如今大吴与中原博弈,我听闻中原为招贤纳士,施行了许多政策,洛阳还建立了一座前所未有的学院......”
见徐知诰只是用一种不用言明的眼神看着自己,林安心内心的翻腾更甚了一些,不得不长话短说,“丞相便没有在大吴开科取士的意思?只有开科取士,才能最大程度引用人才,使我大吴富强。”
徐知诰磨砂着林安心的手,眉宇尽是陶醉之色,“大吴有大吴的策略,上书言事,不也是取士用人之道?”
林安心眉头一皱。
她终于明白,徐知诰还是没有那份胸怀。
开科取士,是朝廷贡举制度,是为国家量用人才,高中的士子,效忠的是朝廷。
上书言事,士子能够得用,则全是徐知诰说了算,被看重的士子不是入了丞相府,就是受徐知诰的恩惠,效忠的也是他徐知诰个人。
上书言事当然没有开科取士好,眼下吴国与大唐征战不休,正是需要加紧任用人才的时候,徐知诰仍是不愿打开大门开科取士,这就说明在他眼中,他的权势地位才是最重要的。
林安心失望之余,心头冰冷,一把抽回手,冷冷问道:“今日我来,是想请丞相让我重回青衣衙门主事。”
徐知诰望着她,有些不能理解她眼中的冷意,“我方才岂非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林安心端坐冷然道:“没有交换。”
“没有交换?”徐知诰笑了,笑意寒冷。
“丞相慢用,安心告退了。”林安心知道此事再无余地,不由分手,起身就走。
“你想清楚了?”徐知诰陡然大声问。
“我想得很清楚。”林安心消失在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