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自杨广开凿大运河以来,扬州便成为隋唐两代漕运、盐运中心。所谓“凡东南郡邑无不通水,故天下货利舟楫居多”,扬州作为东南之地的一颗明珠,造船业得到极大发展。
太宗讨伐高句丽时,曾以唐逊为扬州道造船大使,在扬州督造舰船,以供唐军自海陆两道夹击高句丽;代宗大历年间,盐铁转运使刘晏在扬州兴建十个大型造船工厂,仅他任职其间,就建造大小船只共计两千余艘。
东南舟船之盛、扬州造船之力,由此可见一斑。
当其时也,天下有四大港口,亦是造船工厂兴盛之地,是为扬州、明州、泉州、广州。东南沿海地区有一条所谓“广州通海夷道”,上连诸港,下通诸海,便是海上丝绸之路的早期叫法。
如今这四大港口,明州(后世宁波)在吴越,泉州在闽地,广州在(南)汉,都距离朝廷辖境较远,是为一时不可得之地,故而扬州就成了朝廷必须大力把握的存在。
吴国立国之基半在江淮,而吴国水师之所以当世无双,舰船之本半在扬州。
原本东南水师分为三家:湖南水师、吴国水师、吴越水师。
吴越水师就不必说了,十年前狼山一败,去岁常州一损,已是长久不能恢复元气;湖南水师在去岁吴国伐楚时,在洞庭湖一带与吴国水师决战,基本被从地图上抹去;而原本在东南一家独大、耀武扬威的吴国水师,现今也好不到哪里去,去岁被江陵水师在洞庭湖烧得太惨,眼下扬州又被大唐得了去,就算不是一蹶不振,也相差不远了。
依照李从璟的意思,大唐将翻整扬州造船厂,兴建扬州水师。
六月末,李从璟带着莫离、王朴、江文蔚、张易、朱元等人,走访扬州造船厂。
若非亲眼所见,李从璟很难相信时下的造船厂竟能这般庞大,穿越前他好歹也曾实地看过福州的一些船厂,不是丁点儿见识都没有的,还是被眼前的景象给震得有些发怔。
造船厂的格局说来简单,无外乎两部分:室内与室外,但船坞船港不分家——不过这时候还没有船坞。
眼前的造船厂与后世并无多大本质差别,占地极广,举目望去,方圆十数里之地,尽是船港船台,在造的楼船,密集如仪坤州外的军堡群,大者如城,高近十丈、长达数十丈者比比皆是,搭配以类似塔楼的木质高架,耸入云霄,更是动人心魄。
人马置身其中,的确跟米粒没甚么区别。
“听闻广州一次就能造船五百艘,其中苍船长达二十丈,能载人六七百,木兰舟更能容纳千人,先前不知其真假,如今看来倒是确有可能。”李从璟边走边看,有些感慨。
“我中华造船之术由来已久,春秋战国时即有‘三翼’‘突冒’‘船舡’等多种舰船。其中大翼长十丈、阔一丈五,能容人近百。勾践卧薪尝胆灭吴时,已有战船三百艘。”说话的是朱元,他先前就自荐为大唐建水师,可见在这方面是行家里手,至少理论知识让人刮目相看,此时便充当起解说来。
他继续道:“秦汉时船舰制造工艺得到很大提高,始皇帝统一南方时,组织起来的运粮船队,能一次运粮五十万石。汉时国威煊赫,水师亦是得到极大发展,据说一次战役能出动船舰两千艘,水师二十万。当其时也,高过十丈的楼船得以出现,建造的大船能重达一千石。”
“汉时长安城西的昆明池造船台,周长达到四十里,池中常有近百艘楼船。”
李从璟听罢有些微微汗颜,都说汉朝时国威如天,由此可见一斑。依照这时候的计量,这一石约莫就是一百斤,一千石的大船,就是十万斤,五十万石的军粮,就是......懒得算了。若是按照秦时的计量,那更恐怖,一石差不多就是两百斤。
李从璟示意朱元继续,他便继续讲解道:“三国时孙吴建造的舰船,最大的上下五层,可容军士三千,孙权本人乘坐的‘飞云’‘盖海’等大船则更加壮观。孙吴被灭时,仅被晋军俘获的官船就超过五千艘,可见当时孙吴造船之盛。”
“至南朝,江南已能建造两万石的大船,南齐有名的祖冲之,就曾‘造千里船,于新亭江试之,日行百余里’。所谓千里船,即车船也,使人以脚踏车轮,推动船舰前行。”
两万石,差不多就是一千吨,这是个很震撼的数字,但李从璟倒也不觉得难以接受,明朝郑和下西洋时,船队中就有两千五百吨级别的大船。以时下的计量而言,就是五万石的大船。
说到这,朱元稍稍深吸了口气,李从璟知道,接下来就是时下的造船技术了,只听朱元接着道:“本朝以来,船尾舵、橹、风帆等工艺得到很好使用和改善,榫接钉合的联接工艺、斜穿铁钉的平接工艺、海船建造水密隔舱的工艺,都使得船只品质大加提高。”
笑了笑,朱元继续道:“大江大河之上,长二十余丈,能容人六七白的船只,则是屡见不鲜了,有的船上甚至能开圃种花种菜。故此,我大唐舰船,渡江跨海,已是如履平地,船行万里之远,更是不在话下。”
一席话,朱元说得分外掷地有声,倍显自豪。
身为唐人,他的确有自豪的资本。
李从璟观望着左右在建的船舰,又望向烟波浩瀚的大江,心头涌动着只有一个穿越者才会有的情绪,而这个情绪来自于对西欧那个所谓“地理大发现”,和随之到来的殖民时代的,某种难以释怀的情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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