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钱宁的表情,没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表情很完美,恭敬,兴奋,忐忑……这些元素都能从他脸上看出来,分寸把握得很好,做作,只是那双看似清澈的眸子里透露出极度的渴望和一股子野心勃勃的味道。
秦堪越看越不满意,眉头微微拧了起来。
李东阳没说错,这人显然不是善类,这一点秦堪并不介意,还是李东阳的老话,他秦堪也不是什么善茬儿,再说锦衣卫里也确实很难找出一个善类,好人在锦衣卫里是待不下去的。
秦堪不怕用恶人,但钱宁这种恶人,火候还不够,还需要磨练。
端起手上的茶盏盖儿,秦堪吹拂着茶水面上的零星茶梗,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茶水。
钱宁的头垂得更低了,他依稀能感觉得到氤氲如迷雾般的茶盏后面,有一双眼睛能直透朦胧的雾气,看穿他的心灵。
将茶盏轻轻搁在案几上,秦堪终于缓缓开口。
“钱宁……”
“属下在。”
素堪笑了:“不用装出这副样子,你再恭敬我也不会拿你当好人,我喜欢跟聪明人说话,却不喜欢跟爱演戏的人说话,太累·也太假。”
钱宁浑身微微一颤,恭声道:“公爷在属下眼里是天一般的大人物,属下不敢不恭敬。
秦堪的目光很温和:“昨晚我不小心烧了李东阳大学士的房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钱宁神情自然道:“回公爷的话·昨夜正好轮到属下领弟兄们巡视内城,当时公爷和贵友闹出的动静……呃,有点大,属下当即便赶到了李府前,恰好见公爷跑远,而李大学士穿着里衣站在门前破口大骂,属下慌了神·担心公爷可能遇到了麻烦,于是马上站出来把这个麻烦担下了……”
“为何要主动出来为我顶罪?”
“公爷是锦衣卫指挥使,您的麻烦就是整个卫中弟兄的麻烦·属下能为公爷分忧,实为生平幸事。”
秦堪笑得愈发灿烂了,这话听着真舒服,如果是丁顺李二说出这番话,秦堪一定会亲昵地踹他们两脚以示表扬,而钱宁说这些话,秦堪只回以淡淡的微笑。
这就是心腹与非心腹的待遇差别。
“钱宁,你是个有上进心的人,我喜欢下面的卫中弟兄都有这份上进心·但是仅仅有上进心还不够,要想有个敞亮的前程,自己用双手去拼·去挣,军中功名只在马上取,你以为然否?”
钱宁微微有些激动:“公爷说的是极·属下牢记在心,只求公爷能给属下一个亲手挣取功名的机会。”
秦堪眼睛微微眯起,思索半晌,缓缓道:“如此,我便给你一个挣功名搏前程的机会,过几日我有一位朋友要启程离京,巡抚江西·你领麾下百户弟兄一路保护他,若能保他周全·让他全须全尾地回京,我升你为锦衣卫西城千户。”
钱宁大喜,猛然抬头,重重抱拳道:“属下誓死保那位大人周全。”
秦堪沉声道:“你要记住,他的命很金贵,不容一丝一毫闪失,若他在巡抚江西时有什么三长两短,钱宁,你趁早在江西拿刀抹脖子吧,回了京可就不会让你死得那么痛快了。”
钱宁浑身一凛,急忙道:“属下保证公爷的贵友一根毫毛都不会少,属下愿立军令状!”
数日后,朝廷的任命终于下来了。
汀赣巡抚领佥都御史衔,这是王守仁的新官职,这是秦堪为王守仁积极奔走,以及王守仁的父亲王华在朝中积累多年的人脉换来的结果。
拿到吏部任命的第二天,王守仁便整理好了行装,拜别了老父亲上路了。
京师德胜门,历来是朝廷大军开拔出京征讨四方的必经城门,取“得胜凯旋”之意,故名德胜。
德胜门外,在众侍卫的层层护侍下,秦堪亲自相送王守仁。
王守仁没穿官服,只着一身玄色长衫,而钱宁则一身家仆护院打扮,威风凛凛站在王守仁身后,像一只忠于主人的恶犬,马车四周围着一圈锦衣卫,都是钱宁的下属。
今天的王守仁形象有点不佳,眼眶一只青一只黑,眼袋微微充血肿起,嘴角一片青紫,右边脸颊也肿了一块。
本来应是“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的伤感送别场面,却因王守仁这一脸的伤痕而变得颇带喜感,反正秦堪看着他时只想笑,又觉得不礼貌,只好使劲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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