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瑶被太皇太后召到甘泉宫,太皇太后摆了一桌子山珍海味招待肖瑶瑶,对她大献殷勤。
肖瑶瑶觉得头皮发麻,有种被算计的感觉,“太后……您不用对我这么好……。”
“肖瑶瑶太了不起了,听说你喝了鸩毒,居然安然无恙。”太皇太后给她夹来一只又大又肥的鸡腿,“多吃点儿。”
关于肖瑶瑶和鸩毒不死的事情,在宫里已经传开,人们都不禁把她往蓝乔乔说的哪一方面想:难道她真是妖怪吗?
“我帮你监视渺儿姐了,她很安静,没有可疑举动。”
“我要问你另一个问题。”太皇太后神秘地一笑,“你和秦力是什么关系?”
肖瑶瑶手一抖,碰翻了酒樽,她蓦地站起来。
“别急。”太皇太后连忙招来宫娥收拾桌子,拉着肖瑶瑶一起进入内室,“我只是随便问问。”
“他是我师父。”肖瑶瑶说,“从小就收养我。”
“师父。”太皇太后点点头,忽然凑近肖瑶瑶道,“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没有!”肖瑶瑶走到另一边。
太皇太后笑起来:“那可真是太奇怪了,秦力人称‘天下第一男宠’,让太后神魂颠倒,竟然没有染指你这个小徒弟。”
肖瑶瑶并不意外听到这些,关于秦力在周国的种种传言,她已经听过不下百次。
‘天下第一男宠’算什么?秦力是太后远远都想象不到的人,那个人,比魔鬼都要可怕百倍。
“师父对我做的事,比任何人想象的都残忍千万倍。”肖瑶瑶望着太皇太后,含笑的美目渐渐染上一丝冰冷。
太皇太后怔了怔:“是什么事?”
肖瑶瑶望着她,忽然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说:“我不告诉你!”
“你!”太皇太后气结。
秦力究竟对肖瑶瑶做过什么事呢?太皇太后猜不透,看见肖瑶瑶依然笑得这么开心,她反而迷惑了。
也许正像端木瑾说的那样:有一种人,她笑的时候,其实是在哭。
第二天一早,各宫嫔妃以及皇子公主们一起来凤仪宫拜见新皇后,当日早上,瑶瑶盛装打扮,在凤仪宫的正殿中正襟危坐,看着眼前跪拜的一行人。
太子领着皇子公主们,妃嫔则由丽妃带领,整个大殿占满了人。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的场面,瑶瑶有些局促,抬头看了看雅雅,雅雅会意,上前一步,微笑道:“娘娘尚且年幼不懂事,往后在宫里,便要请各位多关照了。”
众人连忙跪下去,直呼不敢。瑶瑶扫了一眼,皇子中没有陆安阳,他果然是去了军营,深宫里唯一的朋友都不在,她有些遗憾。
端木玉就在太子身后,她没有看一眼,只是道:“往后这后宫还是后宫,各位该做什么也一样做什么,皇上重病,本宫不希望任何人打搅皇上的休息。”
一个十岁的小娃娃,说出这一番话来,却让人莫名地心惊。嫔妃们这才真正意识到这个小女娃真的是后宫之主。原先看着分明就是面捏的女娃,漂亮得令人窒息,但是孩子始终是孩子。
这时才发现这孩子非同一般,不愧是肖丞相的女儿,从小耳濡目染,深得乃父之风,一句话出口,也能产生如此巨大的压力。
再说皇上重病,后宫已许久没有恩泽,嫔妃之间的勾心斗角,争风吃醋也少见了,后宫再是平静不过了。
早上的例行拜见之后,瑶瑶带上雅雅和几个丫鬟,便去长乐宫朝见皇上,她如今已经是皇后,于礼,是应该向皇上请安的。
长乐宫外守卫森严,一重又一重的侍卫,瑶瑶拿着皇后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进去。
太子已经在长乐宫中,向皇上汇报每一日的政务,皇上枕着靠枕,眼睛半睁,面色苍白,不知道能不能听进去。
太子的声音很温和,在安静的寝殿中,犹如珠玉落地。听到内侍禀告说皇后驾到,才停止汇报,站起来,回身行礼。
“太子不必多礼。”瑶瑶摆摆手,走上前几步,敛了裙摆跪下去,声音脆脆的:“臣妾参见皇上。”
端木瑾平静的眼波微微动了一下,看向那个敛裙跪拜的小女孩,这么小的小娃儿,真的是他父皇的女人吗?总觉得,很难以置信……
皇上微微呻吟一声,眼皮动了动,终究没能全部睁开眼睛,只是眼珠转了转,大概是看到了瑶瑶的脸,喉咙里呼哧呼哧的,鼻息很重,半响,才艰难地动了动手指,让瑶瑶站起来。
“皇上,臣妾准备了清粥,让臣妾扶您起来吃一些可好?”瑶瑶的笑容甜甜的,任何人都拒绝不了。
“还是问过御医再进食吧。”端木瑾道。
瑶瑶端着粥碗,斜眼看了一眼端木瑾:“太子殿下是不放心本宫吗?”
“不敢。”端木瑾微微垂首,神情不卑不亢。
瑶瑶冷笑一声,低下头喝了一口粥,再抬起头笑道:“现在太子可放心了?”
“端木瑾绝不敢怀疑皇后,只是父皇的饮食一向由御医掌管,有御医在对父皇更好。”
“端木瑾……。”皇上嘶哑的喉咙里艰难地说话,因为难得开口一次,所以端木瑾连忙躬身倾听,皇上道:“皇后一番心意……咳咳……。”
“儿臣明白。”听到皇上开始咳嗽,端木瑾连忙对瑶瑶说:“端木瑾失礼了,请皇后恕罪。”
“太子也是一番苦心,何必自责。”瑶瑶微笑,像个天真的孩子,转身笑看着皇上:“让臣妾喂皇上可好?”
皇上难得露出虚弱的笑容,点点头,让瑶瑶一勺一勺喂自己喝粥。
端木瑾在一旁看着,神色淡然,心里却有小小的波动。
好一个肖瑶瑶啊!
想不到小小年纪,不仅口齿伶俐,而且心机深沉,这么容易就博得父皇欢心,将来和肖汉成里应外合,大周危矣!
皇上喝了粥,似乎心情大好,竟然靠着软垫,和瑶瑶说了好些话,之后累得睡过去,御医来看了,大喜,说皇上比平日好了不少。
从长乐宫出来,宫门口端木瑾和瑶瑶一起停下来,端木瑾转身道:“有劳皇后了。”
“我既然是皇后,谈什么有劳呢?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小小的身子在站得笔直,一派不可侵犯的模样。
端木瑾不禁一怔,看着那张小小的带着倔强的脸,微微失神。
“殿下看什么呢?我可是你的母后。”瑶瑶微仰着脸,笑容妖媚。
端木瑾回神,听了她的话,莞尔一笑:“你才只是个小丫头而已。”
瑶瑶的目光斜斜掠过端木瑾英俊的面孔:“是吗?殿下可不要小看丫头哦,否则会后悔的。”说罢,提着裙摆从台阶上走下去,一边走,一边咯咯笑出了声音。
跟着走下去的雅雅转过身来,深深地看了一眼端木瑾,似有话想说,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快步跟上瑶瑶走了。
深夜,乌云悄悄遮住了天上的明月,皇后睡着之后,凤仪宫一片安静。
雅雅回到独住的房间,坐在床上悠悠叹了一口气,瑶瑶越来越不像瑶瑶了,上一次被绑架之后,更是和以前的性格极端地相反。
她叹着气,忽然觉得帘外有个黑影,吓了一跳:“是谁?!”
黑影动了一下,伸出手,掀开帘子,慢慢走近烛光中,雅雅才看清楚那种朝思暮想的脸,顿时心跳加快:“太子殿下?”
端木瑾微微一笑:“深夜造访,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哪有冒犯?她日日夜夜都想着见着他,这时候就算他来杀了自己,她也无怨无悔……雅雅俏脸绯红,低下头,轻声道:“太子有何事?”
“也许是我多想了,总觉得今日长乐宫一别,姑娘似有话和我说。”
雅雅呼吸一滞,飞快地抬起头,又低下去,心里思绪纷乱:“我……。”
“姑娘有话请直说。”端木瑾见她嗫嚅,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她确实有话和自己说。
“太子殿下……。”雅雅抬起头,哀哀地说:“雅雅不该忘恩负义,但是雅雅不忍心……瑶瑶小姐已经不是以前的瑶瑶小姐了,她……对六皇子怀恨在心,所以,想请太子殿下万事小心。”
端木瑾看着这个女子,从当日在画舫上第一次见她,便觉得绝不是寻常女子,想不到她有如此慈悲心肠。
“多谢姑娘。”端木瑾朝她微微躬身拜谢:“姑娘的警言,端木瑾铭记在心。”
雅雅心里一暖,能为他做一点儿事,对于自己就是天大的福分了,哪里敢让他道谢呢?
小心翼翼抬起眼睛,痴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为太子殿下,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端木瑾看着她,心想这样的女子确实不该在烟花之地被辱没,可是现在不是更好吗?她是肖汉成的义女,又是肖瑶瑶信任姐姐,而她喜欢自己。
这,不是一颗很好的棋子吗?
端木瑾微微皱眉,自己竟然产生这么龌龊的想法!用伤害一个女子作为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何时变成这样无所不用其极的人了?
雅雅看见他皱眉,以为是自己的目光让他觉得为难,她是青楼女子,身份低微,而他是太子,二者的身份天差地别,她有这奢望原本就是亵渎了他的高贵。
心中刺痛,雅雅连忙跪下去:“是民女奢望,请太子殿下恕罪!”
一只有力的大手揽住她的腰,制止了她下跪的动作,轻轻一拉,便把她拉入怀中,陌生的男性气息闯入鼻尖,雅雅面红耳赤:“殿下……。”
“你是世上最好的女子,一点儿都不低微。”低沉的嗓音撩人心弦。
雅雅的心一瞬间被融化,泪水夺眶而出:“多谢殿下……。”
“聆儿,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不敢考虑儿女情长,所以,原谅我。”
“我明白。”雅雅抬起染泪的小脸,痴痴望着他:“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可以看见殿下就好。”
听他如此温柔唤着自己的名字,她已经幸福要死去了,更多的奢望,她已经不敢想象了。只是女人的贪心让她忽然产生背叛肖家的感情。
她不该产生这样的想法,肖家的情义她不可以忘记,但是……无论对大周,还是对端木瑾,肖家的覆灭都是最好的结果。
第二天天没亮,瑶瑶就起床,跑来敲她的门:“姐姐,你可醒了?”
雅雅一夜没睡,睁着眼睛想昨晚的事情是不是自己做梦,不知不觉天都快亮了,听见瑶瑶的声音,连忙起床开门,看见瑶瑶已经穿戴整齐,一身淡雅的水绿色长裙,清新可人。
“怎么了?”雅雅看她一脸焦急的样子,不禁问。
“昨日和皇上说好了,今日一早便带着清粥去请安的。”
“可是现在天色还早,皇后不用这么心急的。”
瑶瑶笑了笑:“姐姐可想瑶瑶在后宫真正站稳脚跟?”
雅雅一惊,连忙跪下来:“奴婢该死。”
瑶瑶把她扶起来,小小的脸上是不同于她年龄的笑容:“快起来,我已经让孙久准备好了清粥,要走了哦。”
“是。”雅雅答应一声,连忙转身进房间去准备。
天没亮瑶瑶就在长乐宫外等着,亲自用暖炉暖着粥,入秋的天气,早上有些冷,她一个小孩子,却比侍卫站得还久,一直到换班的时候,还在宫外等着。
看的伺候皇上的几个老太监都不忍心,几次想进去通报,都被瑶瑶拦住了,说是不能打扰了皇上的休息。
天亮之后,皇上悠悠转醒,太监进去通报,因为瑶瑶让雅雅拿了不少金银打赏他们,所以在皇上面前添油加醋把皇后在宫外等候两个时辰的事情说了一番,皇上初醒,一听这话,感动地长叹一声,连忙召皇后进来。
瑶瑶站了两个时辰,腿都站麻了,抱着小暖炉一拐一拐的走进来,到了床边,连忙跪下:“参见皇上。”
皇上忙叫太监上前扶起她,今日一早,皇上精神好了不少,见了瑶瑶,心里更是从未有过的清明和感慰,柔声道:“今日辛苦皇后了。”
“不辛苦。”瑶瑶摇着头,发髻上钗环叮当,又娇俏又可爱,皇上不禁怔了一下。
“昨日臣妾答应过皇上早上来服侍皇上喝粥,臣妾初进宫,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醒,特意来早一些,否则倒让皇上等臣妾,臣妾岂不是罪过吗?”
皇上欣慰地笑起来:“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心思如此细腻,顾爱卿有你这样的女儿,一定非常幸福。”
瑶瑶笑道:“以后瑶瑶就是皇上的皇后了,和皇上永远在一起,皇上也会很幸福的。”
“呵呵……。”皇上难得开怀笑起来,病容也稍有褪色。
病体沉重的皇上在瑶瑶来了之后,身体竟然慢慢好转,瑶瑶每天清早必早早在长乐宫外守候,等着亲自喂皇上吃东西,陪皇上说话解闷。
对于十岁的女孩来说,这份耐心坚持,实在难能可贵,宫中人人看在眼里,都道肖汉成生了一个好厉害的女儿。
半个月下来,皇上竟能下床行走,偶尔也有瑶瑶陪伴着,在御花园中走一走。
御花园中常常听见瑶瑶银铃般的笑声,而皇上像个慈祥的长者,又像个包容的丈夫,微笑看着自己年幼的小妻子。
难以想象,五十多岁的皇上,还能娶一个十岁的孩子为妻。因为病体未愈,只能看着这朵鲜嫩娇美的花儿却不能碰,坐在凉亭中的皇帝,浑浊的眼睛微微眯起来,泛出属于帝王的冷厉!
“瑶瑶。”皇上一招手,把正和宫女在池塘边看鱼的瑶瑶叫过来。握住她小小的手,笑道:“瑶瑶啊,在宫里你可高兴?”
“高兴啊!”瑶瑶想也没想,便点头不停,小酒窝在脸颊边若隐若现。
皇上苦笑:“就算有朕这样一个丈夫,你也高兴吗?”
瑶瑶歪着头,大眼睛黑白分明,一眨一眨,灵动得像一汪清泉:“皇上有什么不好?在瑶瑶看来,皇上是世界上最好的男子!”
听了她的话,皇上开怀地笑起来,轻轻捧住了她的脸,用重病之后虚弱的嗓音温柔道:“你还只是孩子,什么都不懂。但是有你这句话,朕一定会好起来,你要等着朕,等着朕能和你共谐连理的时候。”
瑶瑶反手握住皇帝的大手,低下头,软软的嘴唇轻轻吻在皇上掌心里,“瑶瑶会等的,皇上一定要好起来。”
皇上欣慰地摸着她柔软的发,身体虚脱,而她的一吻,温暖的力量通过她的嘴唇,传递到身体的各个角落。
真希望从此好起来……病痛折磨了这么多年,油尽灯枯的身体在肖瑶瑶来临的那一刻,便有着挣扎苏醒起来的欲望。
他美丽的妻子,他怎么忍心让她一个人度过漫长的人生?
“陛下,六皇子来给您请安了。”内侍常德悄悄走过来,俯身低声说。
瑶瑶抬起头,笑了笑,在皇上脚边的脚凳上坐着,理了理衣裙,皇上生病说话不便,得到皇上点头许可之后,瑶瑶便道:“让六皇子进来吧。”
常德应声下去,不一会儿,便引着一身黑衣,英俊潇洒的少年皇子进来。
入秋的御花园,依旧各种奇花异草争妍斗艳,凉亭下一株海棠开得绚烂,无数花朵如同天边的云霞,夺人眼目。
端木玉经过一路海棠,走进凉亭,行了礼,皇上挥挥手,赐坐。
“听说皇儿文武都大有长进,朝中官员都赞不绝口,徐将军从边关回来,与皇儿切磋,连徐将军都败在你剑下。”皇上声音虽小,但是很平稳,长长地话说下来也未见呼吸粗重。
端木玉谦恭地道:“是徐将军有意让儿臣,如果徐将军使出全力,儿臣必定是手下败将。”
“徐将军为人耿直,断断不会做示弱认输的事,皇儿武功有长进,朕很欣慰。”皇上微微摇头握着瑶瑶的小手轻轻拍了拍。瑶瑶抬起头,对他甜甜一笑。
端木玉虽微微低头,却刚好能看见瑶瑶对皇上那娇媚的笑容,心里划过一丝痛,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儿臣学好武艺,将来为父皇分忧解劳。”
皇上微笑着点点头,低头对瑶瑶道:“朕有一柄宝剑,你亲自取来,朕要赏给端木玉。”
皇上有意支开她,是有话要和端木玉说,瑶瑶心里明白。站起来,行了礼,提着裙摆走出去,经过端木玉身边时,脚踩着长裙忽然一滑,向前扑倒。
端木玉是出于身体的本能,伸手去扶她,她软软的身子被他扶住,他低下头,此时刚好他的身子挡住皇上的视线,他看见瑶瑶抬起头,脸上带着狡猾得意的笑容。
端木玉心下一惊,自己着了这个丫头的道了!好一个肖瑶瑶,在皇上面前上演这一幕,分明想离间他和父皇的关系!
宫中上下无人不知皇上对这个年幼的皇后宠爱有加,虽然重病加身,却时时都召皇后陪伴在身侧。
瑶瑶现在这一招,便让皇上对他的品德产生怀疑,毕竟瑶瑶和他年纪相仿,而且皇上与皇后还未行合卺之礼,如此一来……
所有思绪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端木玉在看见瑶瑶脸上诡异的笑容时便克制地站起来,把瑶瑶的身体推开。
他用的力道掌握得很准确,心里清楚瑶瑶会站得稳稳当当的,但是他的手才推开瑶瑶,瑶瑶的身体便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动,从凉亭的侧栏边摔了下去。
凉亭虽然不高,底下却都是花盆,瑶瑶摔下去,身体正好砸在花盆上,所有人心里都重重地响了一声。
端木玉目瞪口呆,他根本没有用力!
皇上宠爱瑶瑶,看见她小小的身体从侧栏边翻了下去,心里像被刀割了那么难受,一激动想站起来,却奈何病体沉疴,刚站起来便摔倒在地上。
顿时,御花园中伺候的宫女太监都乱了套,扶皇帝的扶皇帝,去凉亭下救皇后的救皇后,奔跑喊太医的喊太医。
只有端木玉像个石雕一样站在凉亭里,看着瑶瑶摔下去的方向,脑中一片轰然。
他分明看到……
看到她摔下去那一瞬间,眼中燃起的某种强烈的火焰……
那是什么?
让他如此心惊……
是……仇恨吗?
所幸皇上那一摔并没有立刻就晕过去,因为心系瑶瑶,所以在被内侍扶起来之后还是强撑着,让内侍搀扶着,出了凉亭。
瑶瑶也被宫女从一堆怒放的海棠中扶出来,她发髻散乱,朱钗乱晃,衣裳凌乱,额头上一道血痕,触目惊心。
她一见皇上就哭倒在他脚边,身子颤抖,惹人怜惜。皇帝心疼,半跪下去,把她抱在怀里,双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感受到她害怕的颤抖,一边喊御医,一边用沙哑的声音道:“来人,把六皇子给朕……。”
“皇上!”瑶瑶像是无比害怕,紧紧蜷缩在皇帝怀中,哭得泪眼汪汪,额头上的鲜血都流进眼睛里,混合着泪水一起流出来,分外诡异。
“是瑶瑶不好,是瑶瑶自己失足摔下来的,不关六皇子的事,请皇上不要动怒,保重龙体要紧。”
她越解释,皇上心中的怒火便越盛,怒火一冲,导致病势侵袭,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内侍手忙脚乱抬起皇上,匆忙回宫。
瑶瑶尾随在后,在雅雅和孙久过来搀扶的时候,转过头,看了一眼呆呆站在凉亭内,完全不知所措的六皇子。
这一下,完全砍断皇上和他之间的信任!
端木玉,我看你今后还能靠谁?!
皇上这一气,着实病了好几天,一直昏昏沉沉不曾醒来,瑶瑶便在床边日夜陪伴。六皇子则在长乐宫大殿中跪了好几天。
他跪在外面,坚决地咬请罪。
这一天瑶瑶出去,经过他身边,稍微停一下,有意无意说一句:“六皇子辛苦了。”
端木玉紧抿着嘴唇不说话,心底的恨意却无法抑制地滋生。
这个丫头究竟想做什么?
明明那么得父皇宠爱,却做出这种事故意气得父皇病倒。而且,他和父皇之间原本好好地关系,恐怕这一次也…….
在皇宫里不似在民间,父子亲情关系极其薄弱,稍微一丁点儿不小心,便会让这层关系彻底破裂!
皇上有子嗣无数,可是能得皇上信任宠爱的也就那么几个。其余几位母妃出生低贱的皇子,根本连皇上的面都很难见到。
因为他的母后娘家势力也极大,加上貌美如花,深得皇上宠爱,他和太子从小便是在皇上跟前长大的,可自从皇上生了一场大病便一病不起之后,肖丞相的势力快速渗透,甚至祸及后宫,便很难与皇上亲近了。
说到底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皇上对太子和六皇子的感情比起一般皇子深厚了不少,就算病重也经常召见。
但是随着父皇重病不能理政,加上太子又年轻有为,皇上猜疑心很重,肖汉成那个奸贼在皇上面前花言巧语,皇上对肖丞相的信任倒是更胜自己的亲生儿子。
做帝王的哪一个不留恋自己的帝位?更何况皇上壮年时被病痛折磨,一直至今,对周围人存在的信任早就消失殆尽了,就算亲儿子又怎么样?前朝还不是因为皇子夺位,导致国家内乱而亡的吗?
瑶瑶的那一招,让皇上和六皇子之间薄弱的信任环节彻底斩断了,而此时她又在此冷言冷语,端木玉怒不可遏,什么都顾不得,他长得高,就算跪着,一伸手就揪住瑶瑶,恶狠狠瞪着她:“你究竟想做什么?”
瑶瑶偏过头,大大的眼睛眨了眨,充满了天真的孩童神情,让端木玉不禁一怔,但随后,他又无比后悔自己的莽撞!
他简直太小看这个丫头了!
他一怔的那一个瞬间,她的表情已经飞快从天真转变成得意,然后又变成恐惧,最后终于演变成医生撕心裂肺,仿佛撕扯着骨肉心血的尖叫,大声哭了起来。
大殿中空旷,她的哭声那么大,整间大殿都在回荡,甚至传到了内殿中,宫女太监看了这情景,都吓了一跳,呆呆看着。
端木玉想松手,知道又被这个丫头耍了一道,怒火熊熊燃烧,可是知道这个时候万万不能发怒,他记着自己是来向父皇请罪的。
而瑶瑶又哪那么容易就放过他?
她一边哭着,一边死死拉着端木玉的手,就是不让他松手,又哭又叫,像是眼前的人是什么魔鬼,要拖着她下地狱。
内殿中忽然一片混乱,有内侍高喊着:“陛下,陛下小心啊!”
端木玉脑子里轰然一声,抬起头,便看见皇上穿着单衣,神情憔悴,然而整张枯瘦的面庞上却充满了暴戾,双眼充血,从内殿出来走了几步,颤抖的手指着他:“你,你……。”一句完整的话也未说出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明黄的单衣。
“父皇……。”端木玉知道这一次比上一次更严重,他完全没有想到瑶瑶会接二连三给他来这一招。
他更想不到一个十岁的小孩会玩这样的心计,演戏又如此逼真,就连他都有一种错觉:刚才是否真的欺负了瑶瑶?
看见她哭得惊怖凄惨,满眼的惊慌,满脸的恐惧,他,真的分不清现实了……
可是心里的恨意和怒气那么强烈,他的手指也不由自主收紧,紧紧抓着瑶瑶的衣襟,而瑶瑶用力一挣,只听‘嘶’一声,上好的锦缎被撕开,她衣衫凌乱,泪流满面,这副情景,实在让人不胡思乱想才怪!
“皇上,皇上……。”瑶瑶挣脱开来,半刻都不耽搁,连滚带爬跑到皇帝身边,紧紧抱着皇上哭泣。
这一回皇上没有被气得晕过去了,吐了一口血,但觉灵台明澈,胸中顺畅,像是病也好了大半。搂着怀中年幼的小妻子,怒视端木玉:“你对瑶瑶做了什么?!”
“父皇,儿臣……。”端木玉的话还没有出口,便被瑶瑶一声大哭打断,她抓着皇帝的衣襟,哭道:“皇上别问了,请皇上不要问……。”
如此模棱两可的话,更让皇上怒极,手指一指刚才便在大殿中的一个太监:“你说!刚才六皇子对皇后做了什么!?”
那太监被皇上点名,吓得腿一软便跪在地上,面如土色,不住地磕头:“皇上恕罪,奴才,奴才不敢说……。”
“说!”皇帝像野兽一样咆哮。
太监头点着地,颤抖着说:“是……奴才刚才从殿外进来,看见皇后走来,劝说六皇子回去歇息,哪知,哪知六皇子不领情,却抓住皇后…….。”说着,抬起头惊慌地看了一眼皇帝。
“说!”皇上咬牙切齿,全身都在颤抖。
太监磕了头,接着道:“奴才,奴才见六皇子把皇后……按倒了,然后……皇后娘娘大哭起来,想逃走,六皇子紧抓着不放……。”
“你胡说!”端木玉一边听,一边怒火中烧。
谎话!这些全都是谎话!
他脸色苍白,剑眉几乎倒竖,一把揪住了那说话的太监:“你为何说假话!?你刚才看见的明明不是这样!”
太监吓得屁滚尿流,哭着:“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奴才,奴才不敢胡说啊……。”
“端木玉!你还想狡辩?”听了太监的话,皇帝更是气急,见端木玉抓了太监出言恐吓,便出声叫侍卫:“来人!把六皇子带出去,打断了腿,扁为庶人,赶出宫去!”
侍卫冲进来,抓住了端木玉,他毕竟年幼,身上又没有武器,几个五大三粗的侍卫抓住他,在皇上面前他不敢太过放肆,只是怒视着瑶瑶:“肖瑶瑶!”
他终于知道了,刚才的一切都是她早就策划好的。
不敢相信……她才十岁啊……
瑶瑶在皇帝怀里一哆嗦,小手抱紧皇上的身体,皇上怒道:“拖下去,打死!打死!”
皇子竟敢公然在皇帝寝宫妄图玷污皇后,自古以来还是头一遭!
如此无礼的六皇子,打死也不足惜……
就在这时,只听门外一声通报:“太子驾到!”而后又是一声:“肖丞相到!”
太子当先走进来,看到这一幕,不禁呆住了,看见被侍卫按住的端木玉,再看向皇上和皇上怀中的瑶瑶,似乎明白了什么。
又是那个丫头搞鬼吗?上一次御花园中的事他已经听端木玉说过了,心中也微微诧异,十岁的小女孩,心机未免太深了。
而这一次……看来更加严重了……
随后走进来的肖汉成也是微觉意外,看见蜷缩在皇上怀中哭泣的女儿,不禁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瑶瑶听到父亲的声音,便哭着抬起头,看一眼父亲,又低头在皇上怀中伤心哭泣。
众人皆知肖丞相非常宠爱这个唯一的女儿,此刻肖丞相看见爱女如此伤心哭泣,怎么能不生气?
肖汉成的目光转向北侍卫抓住的端木玉,表面上虽无不敬之意,目光却凌厉如刀。
“爹!”瑶瑶忽然唤了一声,泪眼汪汪道:“您别问。”
一直沉默不语的太子道:“若是端木玉做了失礼的事情,还请皇后看在端木玉年幼不懂事的份上,不与他计较。我作为兄长,没有好好管教好端木玉,是我的错,皇后若要责罚,请责罚我吧。”
“皇兄……。”端木玉大惊,怎么可以让兄长代自己受过,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便看见端木瑾微微抬了抬手,示意他安静。他知道皇兄一向冷静睿智,便不再多言。
缩在皇帝怀中的瑶瑶抬起头,目光在端木瑾身上转了一圈,见他一脸平静,神情淡若水,便也擦了擦眼泪,声音轻轻的:“这一次,兴许是意外……。”
皇上一怒道:“若三番两次都是意外,难道是朕眼睛瞎了!?”
肖汉成道:“请皇上息怒,正如太子殿下所说,六皇子年幼无知,难免犯错。”肖汉成的目光与瑶瑶的轻轻一撞,心里便像开了花一样乐,这个女儿,完完全全像他!做事果断快速,毫不拖泥带水,小小年纪脑中智谋百出,让他无比欣慰。
只可惜啊,若瑶瑶身为男子,那该是何等惊天动地的人物?哎,可惜成均却一点儿都没有遗传到他……
一向对肖汉成言听计从的皇帝,这一次却忽然反常起来,好像多年的病都好了,双目炯炯有神,看向端木玉:“就算是意外,连续两次,朕也决不原谅!”
“父皇!”端木瑾猛地跪下来,“端木玉年纪还小……。”
“瑶瑶年纪比他还小!”皇上坚持道:“这次朕留你一条性命,不过,你胆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活罪也难逃!来人,把六皇子关进大牢,永世都不准他出来!”
“父皇!”端木瑾大喊,永世不得出天牢是什么样的下场?历朝历代,只有皇上仇恨入骨,诛九族都算便宜的乱臣贼子才会被关进天牢折磨。
这么多年病体孱弱的父皇,果然是昏庸无道,被肖汉成这个老贼灌了迷魂汤,现在又被肖瑶瑶迷得晕头转向!
皇上一挥手,根本不听端木瑾任何求情:“不必求情!端木瑾,朕念你是太子,身兼监国重任,不会治罪于你,下去吧!”
皇上的宣判,让一直满心愧疚,心怀仇恨的端木玉慢慢冷静下来,倨傲地仰着头,突然大笑起来,他一笑,大殿中人人都把目光转向他。
这个时候居然还笑得出来,莫不是吓傻了?
皇上怒道:“你这个逆子!居然还笑得出口!”
端木玉笑过之后,突然眼神凌厉,瞪着肖瑶瑶:“好!肖瑶瑶,我端木玉今生今世都不会忘记你!我今日不死,他日必亲手杀你!”
“逆子!你这个逆子!”皇上怒吼。
瑶瑶一面缩在皇上怀中,一面微微偏着头,明眸如星,红唇艳艳,面若桃花,笑容渐渐让她最美丽的风华显现出来。
端木玉,我肖瑶瑶,今生今世一样不会忘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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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的两个月,都相安无事,周朝的政治在悄悄起着变化,周王政的势力让人无所觉察地渗透到每一个地方。
北齐,若,赵,卫,柔然五国合纵攻周失败,克卫。周国已是锐不可当。
周王政六年,周国公主有孕,端木玉大喜,在宫中设宴。
中原中身在掖庭宫,却从未获得过宠幸的佳丽只能无语凝噎,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她们没有权利争夺。
时近夏日,若雅却因为害喜好几天都出不了门,恹恹的在迎春宫。
“酸的吧?有身子的人应该会喜欢吃酸的。”肖瑶瑶从卿罗阁摘了一大把杏子回来,捡着酸的给若雅吃,“我娘说怀我的时候也喜欢吃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