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难道慕天颜要出卖我了?”谢栋差点又尿了裤裆。阿席煦又转过头去,向慕天颜问道:“慕大人,还有什么疑问吗?”
慕天颜手一指谢栋,问道:“总督大人,谢大人管着江宁府库,他也上城助防,那守军粮草供应怎么办?”
“慕兄,我差点被你吓死了啊。”谢栋又松了口气。
“这事啊,本督当然已经考虑过了,就烦劳粮道周大人负责吧。”阿席煦手一指江南粮道周亮工,说道:“周大人,你年过七旬,实在不方便上城助防,本官就不给你安排守城差事了,你留在城里负责粮草和守城物资供给,所用军需暂时从江苏藩库拨给。”
“请总督大人,下官就是豁出这条命不要,也一定保证全军粮草供应一餐不缺,军需丝毫不缺。”周亮工咳嗽着答道。
“那就拜托周大人了。”阿席煦再次点头,又指着江宁府同知张灏吩咐道:“张大人,组织百姓上城助防和搬运守城物资的事就拜托你了,组织到的青壮百姓越多越好,告诉他们,上城助防者,按士兵发给饷银,百姓战死者,也按官例抚恤。”
张灏也恭敬答应,阿席煦这才站起来说道:“好了,各位都回各自的岗位上去吧,从现在开始,谁也不许擅离职守,吃住都得在城墙上!不要忘了,江宁城一旦被吴狗攻破,我们谁也跑不了!”
“谨遵总督大人号令!”文武众官一起抱拳答应,然后又按吩咐离开聚宝门城楼,各自返回各自的岗位备战。
“谢大人,李将军,稍等。”离开城楼下到城墙时,慕天颜忽然又叫住谢栋和李崖,谢栋和李崖又提心吊胆的回头答应,慕天颜却凑了上来,用极低的声音说道:“谢大人,李将军,下官帮了你们这么大的忙,将来下官的身家性命,可就要拜托你们二位保全了。”
“他果然已经识破了。”谢栋和李崖都是心头一颤,慕天颜却又大声说道:“谢大人,就这么说定了,如果本官不幸殉职,那么本官的棺木,可就要拜托谢大人安排人手送回甘肃老家了。”说罢,慕天颜一拱手,大摇大摆的扬长而去。
“这家伙也在留后路了。”谢栋恍然大悟,仔细一想又觉得丝毫不奇怪,以慕天颜的奸猾精明为人,想要他给满狗朝廷陪葬,那不是要太阳从西边出来吗?
……………………
提心吊胆的等待间,天色微黑的时候,破旧不堪的南京外郭凤台门处,军旗飘扬,一支一眼望不到头的庞大军队潮水一般涌来,越过清军因为兵力不足和城墙年久失修多处垮塌而被迫放弃的明代外郭城墙,逐渐在雨花台附近集结成阵,卢胖子的卢字大旗,也终于在雨花台的至高点上飘荡起来。
胖子军主力终于抵达,早已抵达城下的高得捷和高洪宸兄弟赶紧率军上来迎接,一同前来迎接的,还有李崖等内应派出城来与胖子军联系的卢胖子老走狗沈欣,而在谢栋和李崖写给卢胖子的字条上,也只有一行字——石城门,焰火为号。
“石城门?”卢胖子尽是泥污的肥脸上露出喜色,忙问道:“石城门在什么位置?”
“在那个方向。”高得捷先是指出了石城门所在的位置,又低声说道:“沈兄弟把这张纸条交给我后,我怕引起满狗注意,就故意领着军队向南京东城方向巡视,寻找攻城突破口,始终没往石城门的方向走一步。现在从满狗的旗帜判断,满狗的主力确实已经被我们吸引到了南城和东城一带,西城那边守军相当稀少。”
“先别高兴,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卢胖子谨慎的嘀咕一句,又命令道:“让全军原地休息半个时辰,吃饱干粮,战马喂饱草料,准备连夜攻城。”肖二郎等人领命而去,将卢胖子的命令传达各军,卢胖子则又把沈欣拉到一旁,单独向他问起与谢栋接触后发生的一切事件,借以判断谢栋是否使诈。
从沈欣介绍的情况来看,卢胖子倒是很快就分析出了谢栋的心理,想要报恩又想要保命,同时又担心投降吴军后,吴军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到时候把全家性命送掉,所以犹豫不决,直到最后时刻才下定决心献城投降——这也是人之常情。但分析归分析,卢胖子却又不敢断定,这会不会是谢栋给自己下的一个套,准备拿自己这四万大军的鲜血,染红他在螨清朝廷的官帽顶子——这也是卢胖子本人最喜欢用的下流招数,以己度人,自然不敢轻信。
“事情到了这一步,不得不赌一把了。”别无选择的卢胖子咬了咬牙,心中暗道:“如果真是圈套,大不了就逃到台湾或者杀到福建去,以卢哥我的赫赫声名,走到那里怕得不到重用?”
想到这里,卢胖子一跺脚,大喝道:“传令,三十门子母炮上前,对着聚宝门城楼,给我狠狠的轰!”
片刻之后,吴军主力随军携带的三十门子母炮上前,调好射角对准目标,装药填弹一***火,隆隆巨响中,一排接一排的开花炮弹脱膛而出,呼啸着飞向清军主力守在的聚宝门,紧接着,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便在聚宝门内外炸响起来。听到这爆炸声,正在石城门城楼上紧张等待的谢栋不由大吃一惊,赶紧拉着李崖的袖子颤抖问道:“李将军,怎么是打聚宝门?难道你的信使出差错了?”
“放心,这是我们大将军的老套路了。”李崖奸笑答道:“我们大将军集中火炮轰击的地方,从来就不是主攻点!我们大将军肯定是想用火炮吸引满狗注意,然后乘着夜色掩护摸到石城门门下来,这是我们大将军的老招数,不新鲜。”
“三好兄打仗,竟然这么狡猾?”谢栋更是惊奇,心里也不由更是郁闷,自己当年怎么就没看穿卢胖子的罪恶面目呢?
猛烈的炮击确实起到了吸引清军守军的作用,经验严重不足的清军守军被炸得鬼哭狼嚎之余,也一致认定吴军必然是要强攻聚宝门正门,苦苦挣扎着说什么都不敢离开岗位,坐镇聚宝门的阿席煦和哈勒哈齐也不断传令,让江宁同知张灏组织起来的百姓队伍到聚宝门助战。而经验丰富的吴军主力则借着夜色掩护,悄悄迂回到了南京西面的莫愁湖畔,只留下少量军队在原地继续炮击,同时在雨花台附近多打火把,多生篝火,让守军误认为吴军主力仍在南门城外。
二更初刻,一个红点窜上半空炸开,绽放出一团巨大的美丽花朵,看到这团花火,谢栋和李崖再不迟疑,先是固定是两道瓮城的吊门绞盘,派心腹看住,李崖继续留在城上预防万一,谢栋领着十来个心腹冲下石城门城楼,先是让士兵打开两座瓮城的内门,然后又快步冲到外门前,提着宝剑冲着看门的城门官喝道:“打开城门!”
“大人,你疯了?”城门官惊叫起来。曹国星二话不说,拔刀上前就砍,谢栋却抢先一剑刺进那城门官的心窝,一把拔出宝剑,提着血淋淋的宝剑大喝道:“再不开门,立斩!开门!”
一向温文尔雅的谢栋忽然凶恶成豺狼饿虎一样,看守城门的清军新兵个个都是胆战心惊,赶紧手忙脚乱的从城门官尸体上拿出钥匙,然后打开门锁,拉起门闩,打开城门。紧接着,谢栋的心腹曹国星举起火把摇晃,发出信号,城门上看守吊桥绞盘的刘真、刘旭兄弟毫不迟疑,马上松开绞盘,吊桥轰然落地,城墙外面的黑夜中也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喊杀声,“弟兄们,城门开了,冲啊!”
“本官已经向大周军队献城,跟随本官者起事者,重赏!”谢栋回剑割断头上金钱鼠尾,举剑大吼道:“不从者,立斩!”
“小的等愿随大人起事。”看门的清军士兵本就是谢栋亲手招募来的新兵,既没经验更没多少斗志,被谢栋举剑一吓顿时跪倒一片,稍微跪得迟疑点一个,还马上被曹国星毫不留情的挥刀砍倒,余下的更加不敢迟疑,赶紧全部跪下。
“让开道路,请大周军队入城!”谢栋又是大喝,守门的清军士兵赶紧退到道路两旁跪下,吴军的骑兵则从他们的身边飞马入城,飞一般冲过第一道城门、第二道城门和第三道城门。而当第一队吴军骑兵终于冲进第三道城门,震天的欢呼声也在城里城外响彻一片,“大周万岁!反清复明!杀啊!”
如雷的欢呼声中,吴军将士欢呼着大周口号,潮水一般涌进南京城内,冲过三道城门,杀入大街之上,杀上石城门城墙,城墙上与城墙内的清军新兵蛋子们惨叫声惊呼声不绝,招降声与喊杀声也从无歇息。但谢栋对此却恍若不觉,只是呆呆的站在道路旁边,对周围的一片喊杀惊叫声音充耳未闻,对潮水一般不断涌入城内的吴军将士更是视若无睹,仿佛已经老僧入定一般,陈年往事也如同幻像一样,在谢栋的眼前不断闪过。
恍然间,谢栋忽然发现一群人走到自己的面前,定目仔细一看时,火把照耀中,卢胖子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肥脸也已经出现在了谢栋面前。面对面的互相凝视了许久,卢胖子那张明显消瘦了许多的肥脸上忽然露出亲切笑容,拱手向谢栋深深一鞠,温柔说道:“谢兄,有劳了。”
谢栋抛去宝剑,向卢胖子单膝跪下,抱拳行礼,嘴巴还没有张开,眼泪却已是滚滚而落,半晌才哽咽说道:“恩公不要客气,谢某当年曾经向恩公承诺过,恩公若有差遣,谢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今日,谢栋幸未食言。”
“谢兄,言而有信,言出如山,真君子也。”卢胖子也是泪花闪烁,双手将谢栋搀起,一对曾经只见过一面的好友再次对视,一起泪如泉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