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葱白一般的三指,轻轻搭在叶风手腕处。
这一搭不要紧,叶风身子一抖,差点背过气去,结结巴巴道:“小生失礼!唐突姑娘了……”
“闭嘴!”柯尧厉声道,“没见到我在诊脉嘛,你叽里呱啦的,我怎么诊脉?”
“是是,小生唐突……”叶风兀自低声唠叨不停,身子直发抖。
诊脉之后,柯尧站起身走到杜文浩面前:“好了,我已经看完了。”
“是吗?”
“是啊,望闻问切,我都做了。”
“你那也叫望闻问切?脉象和舌象如何?”
“脉数,舌苔黄。”
杜文浩过去复诊,点点头:“脉数说对了,不过脉洪你没摸出来。还有,舌苔黄是不错,但舌质红降和舌苔燥这两点你没注意到。”
“呵呵,不好意思,我给漏了。”
“嘿嘿,你漏掉的还远不止这些,还有很多重要细节也没诊察到。”
柯尧歪着脑袋想了想:“没有啊,该问的我都问到了。没有遗漏的。”
“我提醒你一下吧,病人的疮疡是发痒、发麻还是疼痛你没有问,病人是否发热你没有问,何时发病,前医辨证和用药你也没有问,饮食、睡眠和二便,以及既往病史你也没有问,那么多没问的,怎么就说看完了呢?”
柯尧有些不好意思:“那人家接着问好了。”回过身,接着问叶风:“喂!你脸上疮疡,发痒还是发痛?”
“痛,有时候有点痒。”
“哦,你感觉发热还是……”
没等柯尧问完,叶风已经接着帮她说了:“我有时候怕冷,而且发热,不过不太重,我这发病已经有好些年了,反反复复一直没有好过,有时轻一些,有时重一些,近日特别严重。嘴巴苦干,所以不想吃东西,睡眠还行,当然痛得厉害的时候睡不着,二便嘛,小便发红,大便有些发干。我以前没生过什么病。以前的郎中说是上火了,开的药都是些清热解毒、凉血活血的。喏,药方在这里,姑娘请看。”
叶风从怀里摸出一张药方,双手递给柯尧。
柯尧直愣愣瞧着他,接过药方:“你……,你什么毛病,我还没问,你咋就自己说了!真是的!”
叶风憨憨一笑,挤起的褶皱使他脸上的脓疮更加恶心:“方才杜御医告诉你的话,小生也听见了,不劳姑娘垂询,小生先都说了。”
柯尧厌恶地摆摆手:“行了,你都老成这样,还小生小生的拽什么文嘛!该叫老朽才是!”
“姑娘说笑了,小生这是患病了才这样,小生未及不惑之年,如何能妄称老朽呢。”
柯尧没再理他,站起身,走到杜文浩面前,莞尔一笑:“这回行了吧?”
“嗯,他这病你辩为何证?”
“不知道。”
杜文浩忍俊不禁:“你倒坦白啊。”
“当然,你整天让我背口诀,从来没教过我疡科,我又不是神仙,我怎么会知道?而且我也不想学疡科,好脏的!”
“岐黄一道,大小方脉、女科和疡科等等,都是相通的,疡科大夫必须先通内科,否则遇到内外两证夹杂,总不能舍内而只治外吧?内科同样也要知道疡科,须知痈疽也可发于内,医者不知道是内脏生痈,误以为是滞气或者痞积,等到内痈破溃不治,却已经晚了。你只学内科,而不懂疡科,那学到底也只能是个庸医!”
柯尧俏脸微红:“没那么严重吧,不就是个疮疡嘛,吃点药抹点药就能好。”
“你说什么?”杜文浩满脸不悦,“你莫要小看疮疡,你知道有多少人是死于疮疡治疗不当吗?远的不说,就说你雨琴姐,她二姨娘当初就是因为疮疡治疗不当,走黄内陷,差点死掉!”
庞雨琴道:“是啊,要不是夫君,我二姨娘就死了。”
雪霏儿笑道:“正是,我哥也是因为给雨琴姐家二姨娘治病,救了二姨娘的性命,奶奶高兴之下,才把雨琴姐许给了我哥做媳妇的。”
这段历史柯尧当然不知道,不由瞪大了眼睛:“啊?疮疡真的会死人啊?”
杜文浩哼了一声:“当然会!在疮疡的初中期,若邪毒炽盛,未及时处理,邪毒走散,内攻脏腑,就能形成走黄。若人体气血虚弱,不能托毒外达,病情进一步发展,正不胜邪,内犯脏腑,就会形成内陷!到了疮疡后期,气血大伤,脾胃生化功能不能恢复,加之肾气亦衰,生化乏源,阴阳两竭,邪毒内陷,就会危及生命!——嘿嘿,你要是轻视疾病,疾病就会乘虚而入,夺走你手里病患的健康乃至生命!你这样的态度,以后还是不要学医的好,免得害人害己!”
柯尧俏脸通红,低着头道:“小妹知错了!以后会好好学,一定会认真对待疡科的。”
“这还差不多!”杜文浩招手将庞雨琴和雪霏儿叫过来:“你们俩主修女科,也要懂疡科的常识,趁这机会,我简单说说疡科的常识,你们要记牢了。”
三女齐声答应:“是!”
杜文浩道:“疡科一般分为四类:痈、疽、疔、疖。痈证多由湿热火毒内蕴所致,发病局部范围较大,红肿热痛,根盘紧束;疽证多由气血不足,寒痰凝滞,或五脏风毒炽热引起,漫肿无头,根脚平塌,肤色不变,不热少痛;疔证是因火热毒邪流窜经脉发病,范围较小,初起如粟,根脚坚硬较深,麻木或发痒,继则顶白而痛;疖证多由暑湿阻遏肌肤,或湿热蕴积脏腑,气血壅滞肌肤而发,起于浅表,形小而园,红肿热痛不甚,容易化脓,脓溃即愈。——柯尧,你说,他这病是哪一类?”
柯尧想了想,说道:“他脸上的疮疡太多了,有化脓、溃烂和结痂的,那应该是疖,有的根脚坚硬,有点像疔,有的红肿发烫,范围比较大,跟痈很像。”
杜文浩微笑点头:“很好,你观察很细,没错,他脸上的疮疡痈疖疔都有,混合在一起。”走到叶风身边,指着他项后发际的十数个细小疮疡道:“这就是疖,这种疖很难治愈,会反复发作,好了发,发了好。缠绵不愈,如果猜得不错,叶二爷你的背部和臀部,也应该有这种疖病,对吧?”
叶风很有些尴尬,讪讪地点点头。
柯尧哼了一声:“刚才还隐瞒!我哥说过,瞒债穷,瞒病死!你这病肯定就是不说实话,所以老治不好。”
“不不!不是的,前医诊病,小生从来都是照实说了的。”
杜文浩道:“疖是比较好治的一种疮疡,很多不需要治疗就能自愈,但是疔就不一样了,虽然很小,但根脚坚硬,如同一枚枚钉子一般扎入肌肤深处,尤其是长在颜面部的疔,非常危险,不能乱挤,因为人的面部毛细血管很丰富,乱挤容易把脓液邪毒挤入血管,顺着血液流入大脑,引发颅脑疾病,那就会直接危及生命!”
杜文浩已经给她们教过现代解剖学常识,三女能听懂,连连点头,而其余的人便如听天书一般,瞠目结舌不知所云了。
杜文浩接着指着叶风头上的疔疮解说道:“这叫印堂疔,这个生在眼泡的,叫眼泡疔,这个生在胡须两边,叫虎须疔,这个生在口角,叫锁口疔!这些疔疮顶陷色黑无脓,四周皮肤暗红,是处置不当,妄加挤压,过早切开,导致疔疮肿势扩散,失去护场,才使得头面、耳、颈发生肿胀,这就叫疔毒走散,发为走黄!先前叶二爷发狂欲死,也与此有关,因为走黄会壮热烦躁,神昏谵语,
叶钊听了频频点头,心想自己的弟弟原来是生病才这么发狂要自杀的,倒不是真的想自杀,看来要不惜一切代价治好他的病才行,不然指不定哪一天又会爬上房顶自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