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才是最恐怖的。
报官?衙门的人来了,自然要让他去过堂,先说说怎么人头会在被窝吧!彭樟又不是傻子,这年头的衙门怎么断案他也不是不知道。无端端父母官治下出了两桩人命案,明府可不会给什么好脸色的,要是到时上头催得紧,给彭樟来个屈打成招也不是不可能,那让他办事的人,会替他扛下这命案?彭樟可一点把握也没有,所以他能做的,是悄悄把那两个人头埋在自家后院槐树下。
丁一看着彭樟脸上的忧虑和惶恐,却对他没有什么怜悯:有胆逼人当卧底死间,就要承受这后果。这,只是一个开始。
所谓约好上京的伴当,除了彭樟,其他几人摆明了就是看管他的打手,个个都是手提朴刀、挂着腰刀,就差没在额上纹下“不是好人”四个字了。
相形之下,瘦瘦高高的丁一,颇有些羊入虎群的味道。
至于背着书箱的如玉,看上那跟一小鸡子没啥分别。
华夏的两轮马车,走在这个年代官道上,对于丁一来说,是极颠簸受罪的事。丁一虽然不能夸口,马术如这个时代草原上的民族一般,但他自恃至少会比那几个打手骑术好上许多。他之所以忍受马车,是因为彭樟不会骑马,也坐在车里。
“敬先贤弟,你我相交莫逆,为兄希望你给我一句实话。”丁一拿捏着腔调,对彭樟这么问道,“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会让我来这个死间?论文名也好,论谋略也好,丁一自问不是上上之选,为何一定要选我?”
这其实是一个很有技巧性的问话,丁一没有问他幕后指使是谁。见识了昨天那两个江湖豪客,刀口舔血的汉子,被洗脑到觉得阉了丁一是为国为民,还至死不悔!丁一觉得背后的指使者,绝对是极为高明的角色,至少不是彭樟这个层次能接触得到、能知道的人,问了也是白问。
为什么选上丁一,这个问题,应该是彭樟能回答的事情。或者,丁一怀疑,是不是彭樟把自己卖出去的。否则,例如寡婶名节、仆人祖坟、指腹为婚的妻子这一众的事,这幕后黑手是如何知晓?
“如晋兄,说来却是令尊在生时交游泛广,故之,小弟才找你来做这件事。”彭樟原来那因为埋在后院的人头而有些发涩的脸皮,此时听得丁一问起,却是便放松了下甚至还泛起了笑意,只因说起这事便使得他想起那人答应他的前程。
二月的天气里,彭樟就弄把折扇在手上,风雅得让人起鸡皮疙瘩:“你要去投奔的阉狗,当年是教过书,而在他落泊时,令尊多次资助过他。”
丁一闻言无语,。
做好事做到泪流满脸到也罢,这丁秀才的爹可好,这做好事做得遗毒后代!
听过坑爹坑得掉乌纱帽的,还没听过坑娃坑到差点被阉掉。
这真是不知道对逝去的丁父如何评价才好。
出乎彭樟的意料,丁一接下去,并没有问他到底是谁指使让丁一去卧底的,而是问他:“贤弟可曾听说过公元历法?”
“不曾,典出何处?”彭樟愣了半晌才开口,一开口就问丁一是在哪本古籍上看过这种历法。
丁一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彭樟再问,丁一便只推托自己忘记了,所以才问他。
现在是正统十四年,昨晚丁一就弄清楚了,但正统十四年,到底是公元那一年?他换算不出来,至于皇帝叫什么,管家忠叔也不知道,其实丁一知道,就算忠叔能说出皇帝叫什么名字,自己大抵也弄不清在哪个年代的。
“敬先贤弟听说过海瑞么?”
彭樟一脸的愕然:“这位是谁?如晋兄从何处看来的?唐人笔记?”
丁一强笑着道:“听说此人字写得极好,但问了许多人却不认得。”
除了朱元璋、建文、燕王、崇祯,其他明朝的皇帝,丁一又不是历史系毕业的,真的不是太懂,甚至连崇祯叫朱由校还是朱由检,他都不太能确定。倒是海瑞这位历史名人,丁一是认得的,此时海瑞还没出现,那说明离崇祯年间还是很远的,丁一记得海瑞死时是万历年间,然后又换了几任皇帝才是崇祯年间。
这时丁一却觉身边倚来一片温热,却是如玉不知为什么抱着他的肩头,丁一虽然看着车厢里的彭樟如同死人,但毕竟这人现在还活着,这么看着多少还是有些不雅,便轻拍了一下如玉的肩膀,对她好声说道:“累了?一会咱们就打尖休息。”
“不嘛,奴奴就要抱着少爷。”如玉嘟着嘴呢喃着。
车厢对面的彭樟笑了起来:“如晋兄风流如故啊,看来昔日难题今日已是烟消云散,怪不得风兄以家业相胁,如晋兄也不肯放手啊!雅事,可以浮一大白!”丁一听着跟吃了半只苍蝇一样的恶心,看来这位丁秀才以前真不是什么好货色啊。
尽管彭樟说得兜兜转云里雾里的,让丁一听得脑仁生痛,但意思还是明白的,不外就是丁秀才以前就想对如玉这丫头下手,搞不好还想用强吧,结果不知道是小丫头不肯还是忠叔从中做梗,才没能得逞……这得多禽兽啊?
不过丁一也懒得去跟姓彭的嚼舌,只笑了笑,却也便任如玉抱着自己。
颠簸之中,丁一只觉耳边一热,却是如玉吐气如兰,压低着声音如蚊蚋般耳语:“奴奴知道公元历法。”
丁一顿时背上的寒毛都倒竖了起来。
难道这如玉也是穿越而来?
不然彭樟这秀才都不知道的事,她一个丫环从何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