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豪强、清隐户、度田地。乃至兴科举以替察举,这些事无一不是与天下世家为敌。他们广有家业根深蒂固,家中有文武辅佐,更有私兵部曲为其效力。设若不收天下财货甲杖,又怎能讲世家门阀尽数除去?是以朕修运河、征辽东,便是要疲敝世家,让他们失去与朝廷颉颃之力。等到天下世家失去爪牙,再将他们一网打尽。将他们所占的田土丁口收为国用,这天下百姓自然就可安居。只不过这期间,百姓难免受些苦。地方官吏多为世家中人,朕收他们的财帛,他们自然就要把百姓牵连其中,甚至盘剥更甚。这一点朕并非想不到,而是没办法。腐肉不去,新肌难生,若是投鼠忌器,世家便永世难除。朕所行之事乃是为万世开太平,百姓只要忍过一时,日后便有过不完的好日子。他们要怪,也该去怪那些世家名门,不该
怪到朕头上,更不该铤而走险聚众为盗。你为他们喊冤,简直糊涂透顶!”杨广的声音越来越大,脸色也渐渐变得阴沉,在这一刻他的表现终于像是那个徐乐熟知的暴虐帝王。在他的眼神中,徐乐甚至看到了一丝狂热。如同一个酩酊醉汉,又像
是一个陷入了癫狂的病夫。
徐乐心中陡然升起一个念头:杨广疯了!倒不是说杨广神智混乱不能处理国政,而是说他已经陷入癫狂之中,失去了为人应有的冷静与理智。乃至连基本的道理都已经听不进去,陷入自己的世界中不可自拔。不
管是谁都很难跟他讲明是非,也没法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错处。至于他发狂的原因,徐乐也说不清楚。或许是因为眼看大隋国势倾颓再难挽回,又被祖君彦一番臭骂,以至于怒火攻心难以自制,方才读檄文的平静不过是一种伪装。又
或者是他从来都是如此独断专行,此时的表现不过是素来行径。徐乐猜不出这里面的究竟,只能确定一点。眼前的杨广已经失去治国理政的能力,他听不进忠言,又不肯直视自己的过失,若是让他继续坐在帝王宝座上,只会让这个国
家陷入更大的灾祸之中。不管他打压世家的心志何等坚毅,以他现在的模样,都注定功败垂成弄巧成拙。江山易主已成必然,就看最后谁能成就大业。以自己的立场而言,自然是希望李渊获胜。虽说李渊也算是世家之人,可是相信他一旦登基,也会做出和杨广一样的决定,从世家手中夺回权柄。再说哪怕李渊没有这个本领,也有李世民可以指望。以自己对李世民的观察,此人不但志向高远,更有一颗英雄之心。日后只要能登上帝王宝座,必可成就大业,绝不是杨广所能比。不管于公
于私,这大隋天下都得交到李家手中才行。不过杨广眼下成事不足,败事则有余。城中几万骁果的情形自己已然看在眼中,只要静待一段时日其多半不战自溃。可若是眼下能奋起余勇做困兽之斗,天下任何一路诸侯对上他们,都难免两败俱伤,李家也不例外。哪怕自己的玄甲骑不怕骁果军,可是人数终究相差悬殊,不可能以几百骑硬抗数万大军。倘若李家的人马在骁果军身上耗
尽气力,其他诸侯就白白得了便宜。杨广当下的决断,就变得格外重要。没想到这个狂人先是把整个天下弄得败坏不堪,如今就连这天下谁主他也能从中左右。这时只听杨广说道:“李渊的意思,是让我与他
平分疆土,夹击李密这个逆贼?”
徐乐点头不语,等着杨广下一步反应。杨广冷笑一声:“他打得好算盘。倘若朕给了他这份旨意,他便可以名正言顺招降纳叛,让各地守将开城归顺。还可以攻伐他人丰满羽翼,当年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如
今李渊也想让朕做献帝?朕这位表兄素以善长人翁自居,倘若此事为外人所知,他就不怕自己名声尽毁?”徐乐依旧没有言语。其实他倒是觉得杨广此言不假,在他看来,李渊也是这份心思。以徐乐的性格,自然不喜欢这等阴谋算计,不过他也知道欲成大事难免用非常手段,只要能迅速终结乱世,让百姓少受些苦,用些手段也无妨碍。只不过既然用了手段,被人当场叫破也无话可说。接下来就看杨广作何选择,若是他非要和李渊反目,以数
万骁果相攻,自己就只好按照之前的谋划行事,先除了这个狂人再做计较。房间内再次陷入寂静,两人没有再作声,都在等对方言语。这种沉寂持续了约莫盏茶之功,杨广才再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