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姓发放财帛犒赏,若是死了则家人可一世衣食无忧。这些大贵人都是豪门世家,想来不会骗自己这些穷军汉,更有自家主将作保更不会有诈……抱着这等心思,这些开路的兵士极为悍勇。不管是被弩弓射杀还是被短矛钉死在
地上,都没有半点犹豫迟疑,只是不顾一切地刺出长矛或是用身体撞向面前的对手,希望用性命撼动军阵。
第一轮冲锋,乱军前排的兵马几乎死伤殆尽,只是不容喘息,第二排便已经冲上来。立于中军的来护儿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眉头紧紧锁起,心头一片冰冷。
作为带兵多年的老将,来护儿精通兵法,于战阵变化更是看得清楚。虽然这一轮交锋,江淮骁果从场面上占了些许便宜,但是来护儿心头雪亮,这番交手自己已经输了。这些投矛手本来是自己的最后杀招,刚一交战就暴露出来,后面便没其他招数可用。那些投矛手一阵只能投掷五支矛,随后便会脱力无法再战。哪怕强行上阵,也没了多
少战力,不过是白送性命。对面乱军兵山将海,自己手上就只有这点人马。没了这些杀招,自己又靠什么抵挡叛军,又靠什么完成皇命?
不该如此!本不该如此!来护儿只觉得喉咙一阵阵泛咸,一口老血险些喷出。以自己的本领加上这些江淮好汉,本应将乱军斩杀殆尽。只是天子的掣肘以及江都城内诸公的迟疑,终究让局面变成
了眼下这副模样。此战非战之罪,实在是老天要亡大隋。难道隋家江山真的要毁于今晚,自己父子又该如何
想到这里,来护儿只觉得眼前发黑,身躯在马上左右摇晃了两下,才勉强恢复了镇定。口内低声自语:“圣人,臣……尽力了。”
来护儿父子得到杨广密旨之后,便将所有江淮骁果全部纳入麾下,用以防范关中骁果,尽力防范事情演变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以人数论江淮骁果的数量远少于北地骁果,战阵经验也严重不足。虽然随着来护儿攻杀过不少匪徒,可是和那些久经战阵的北地骁果相比,终究欠了几分火候。以往南北两方也发生过冲突,不过彼此并未抓破面皮,又有杨广刻意袒护,是以形成南北军不分高下的局面。以真实本领论,若是水战舟船交锋,南军自然远胜北军,可是野战厮
杀,南军就不是北军对手。不过若是杨广肯放开权柄,来护儿也有充分把握消灭这些关中骁果。毕竟战阵不是单纯的勇力比拼,更要看彼此的韬略乃至用兵手段。来护儿惯能用兵,关中骁果又素来
怠惰,谋反之时更是不能保守机密。来护儿只要将一队精骑先发制人斩杀北军主将,或是以南军围困江都东城,都有把握让乱军不战自溃。但是这些心思谋划终不过是镜花水月,没有天子圣旨,来护儿无法调动部下攻杀北军,只能坐视对手整顿三军,让局面变成眼下这等模样。这不怪来护儿,要怪就只能怪
杨广太过谨慎,对于部下也防范的过于严格。杨广的密旨固然要来护儿监视北军,但也仅是监视而已,不曾给来护儿临机决断杀戮之权,甚至连监视的目的也未曾说明,这自然是杨广的多疑心性所致。来护儿本就是江南武人首领,在江淮骁果中威名甚重。也因为此,杨广对其颇为忌惮,担心来护儿趁火打劫,借眼下乱局起兵谋逆。是以哪怕明知关中骁果不稳,江淮骁果成为自己最
后屏障,还是防范着他们,不让来护儿掌握全部兵权。再者说来,杨广固然想要打压关中世家门阀,对于江南士人却也同样缺乏信任。在杨广心中,南北世家豪门都是自己的对头,谁也不能坐大自己的江山才能安稳。是以他一方面打压关陇武人,另一方面对于江南人也心存忌惮。朝堂上南北之争他看得分明,更是从中挑唆希望彼此之间斗得两败俱伤。然而他又试图控制双方交战的程度,以
免局面失控。是以他不敢放权给来护儿,也是担心对方借题发挥,打着奉旨名目擅自攻杀关中武人排除异己。有这等心思,杨广自然不会给来护儿调兵平叛先发制人的权力。来护儿虽为国公也得南方骁果军心,却终究比不得那些关中勋贵在军中羽翼丰满,离开圣旨并不能调动兵法,来护儿本人也不想做这等事,只能看着局面恶化至此,以将兵的性命弥补天子的过失与怠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