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儿转身就要去叫小山东,韩秀峰又嘱咐道:“回头记得跟荣禄、王千里他们说一声,免得有啥事他们找不着我。“
“知道,您赶紧进去换官服吧。”
……
换上官服,乘车跟大头一起风风火火地赶到淑春园南侧的集贤院已是傍晚,结果没见着肃顺,而是被一个笔帖式请进了后院儿的一间花厅。
笔帖式恭恭敬敬地说肃顺大人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过来,不过中午走前交代过,让他到了之后先看看案子上堆着的奏疏公文。甚至晓得大头也会来,居然准备了好几碟点心,让大头先垫垫肚子。帮着点上蜡烛,躬身退出花厅时,还不忘介绍这座宅院是乾隆朝时英夷使臣马戛尔尼下榻过的地方。
“皇上这会儿该歇息了,肃顺大人也不晓得啥时候才能过来,四哥,我估摸着你今儿个不光见不着皇上,恐怕都回不去了。”大头边吃边嘀咕道。
“有点心吃还堵不住你的嘴,哪来这么多话的!”
“哦,我不说话了,你看你的。”
大头意识到他有正事要办,不敢再吱声。
肃顺留在这儿的全是桂良、花沙纳、僧格林沁、瑞麟、何桂清、黄宗汉等大员上的密折和皇上命军机处廷寄给他们的密旨,韩秀峰甚至怀疑其中有不少密折,连文祥那个军机大臣都没见过。
之前以为皇上和几位王公大臣及两广、两江等地督抚这次又是故技重施,先把洋人哄走,然后接着跟洋人打太极拳,能拖一天是一条。
但从桂良等人上的密折和军机处下发的密谕上看,皇上和几位王公大臣不但不像之前般没把洋人放在心上,而且通过这几个月的折奏密谕往来,商定出一个让人暗暗心惊的应对之策,并且看上去很周全。
归纳起来就是先把闯入大沽口的洋人哄走,然后由两广总督黄宗汉等召集团练,“以粤东为盘马弯弓之势”跟洋人周旋,如有把握就一鼓作气收复广州城,达到“一天以粤事为籍口,令夷人一天不得进京,迟而久之,把前约化了”的目的。
与此同时,由两江总督何桂清会同钦差大臣桂良在江苏以商订通商细则为借口,稳住英、佛、咪、俄等邦公使和大兵头。而僧格林沁则赶紧修筑被西夷毁坏的炮台,调兵遣将布置防堵。
用两江总督何桂清的话说,“如尚有未便准行之处,则非剿不可。而此时仍宜不动声色,使之不疑,我则先将天津海口水陆预备齐全,臣便竭力筹画,稍助军饷,俟其来年换约之时,聚而歼之”。
他何桂清身为两江总督,不但跟洋人打过交道,一样见识过洋人的厉害,韩秀峰能看出他的本意是想委婉的提醒皇上,欲改和约得先有武备。但皇上显然没看出这层意思,竟在折子上朱批“与惠亲王等同看,此折颇有关系,著悉心商酌。昨日惠亲王面奏办法,事属可行,朕思迟则有变,莫若先以发制”。
僧格林沁的奏请皇上全照准了,他打算在被洋人拆毁的炮台原址上重建炮台五座,在北岸炮台北约一里许的地方,兴建石缝炮台一座。并且打算新建的炮台要比之前的更高大,同时打算在炮台前后修筑连线式的营墙和兵营,开挖壕沟,以防洋人登陆包抄。
由于大沽口等处的炮尽失,打算在通州等处铸一万二千斤、一万斤、八千斤等大小铜铁炮,并从京师各处调集铜铁炮运往天津海口。
大沽口的军制也要改,大沽协原本只设左右二营,额兵一千六百,现在要扩充至六营,驻守兵勇不能少于三千,此外还要从包括京师、蒙古和关外等地调兵。
皇上不但全照准了,甚至命于顺天通州设立粮台,专门办理僧格林沁军营需饷。而户部肃顺一样没闲着,因京师和天津办理防堵需用较繁,奏请所有四川、山东、山西、河南、陕西、应解京饷。著王庆云、崇恩、恒福、英桂、瑛棨、曾望颜等,各按部拨银数,督饬各该藩司,迅速筹拨,派委妥员,陆续解京,毋许延误!
总之,要打仗了,不但要攻广州,还打算将明年来换约的洋人“聚而歼之”!
韩秀峰顾不上想皇上为何传召他来,也顾不上想肃顺为何让他看这些,只晓得开战容易善后难,就算来年这一仗能侥幸打赢,也定会招来洋人更猛烈的报复。
韩秀峰是越想越害怕,喃喃地说:“兵者国之大事也,没有必胜把握,怎能说开打就开打?”
大头愣了愣,不禁回头问:“四哥,你是说大沽口的事儿吧?”
“嗯。”韩秀峰心不在焉地敷衍道。
让他倍感意外的是,大头竟擦擦嘴,站起来理直气壮地说:“四哥,大沽口那一仗,咱们也不算输。守炮台的拢共就那两营兵,可洋人来了多少?他们要不是人多势众,能占到这便宜!”
“是吗?”
“郑亲王他们都是这么说的。”大头想想又说道:“再说洋人这仗打得不地道,朝廷本就没打算跟他们打,桂良大人跟他们谈好好的,他们就冷不丁开打了,所以说咱们这次吃亏就吃在太讲究了,没想到洋人这么蛮不讲理。”
“也是,你说得也对……”
韩秀峰暗叹口气,起身走到门边仰望着夜空,心想大沽口一战是打输了,但无论皇上还是文武百官都输的不甘心,都想打一个大胜仗一洗前辱。只是他们光晓得输了,却没去亲眼瞧瞧究竟是咋输的,更不会去想再打会不会又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