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等处②惠明茶产得少,贡不太上,皇上蠲了此项,叫皇后改用安徽的黄金桂,六宫代以水金龟,今上不喜这类,仍用龙井与雨花茶。
这几日皇后宫里都已改用,皇后虽喜惠明茶甘醇,却也喜欢黄金桂的一丝果香味。诚嫔啜了一小口,赞叹道:“到底是娘娘宫中用度,我宫中倒也有些水金龟,就是不如这个香甜。”
皇后微微笑道:“虽香,却少了些苦。我们不懂茶的觉得好,若皇上则不喜欢了。”
诚嫔随声附和道:“有道是松花酿酒,春水煎茶③。娘娘宫中的水是好的,譬如山间春水,自然什么茶叶都能逼出甘香来了。”
皇后听后笑而不语,自己也饮了一口,忽然彤飞进来磕头,在皇后耳边耳语道:“萧琴袖来了。”
皇后并不惊讶,神色如常道:“有客来,嫔与修媛先于此饮用,本宫先去会客。”
诚嫔和汪修媛一听,便想告辞而去,皇后挽留再三乃止,自己却径自去迎秋阁见琴袖了。
原来今儿早上一听说皇上要废太子,琴袖按捺不住便想入宫打探些消息。皇后心中早已猜测她会来,故而早早命人备下茶、果,置于迎秋阁。
琴袖依礼而拜,问安如仪,皇后赐座,二人坐定。
琴袖惊问:“娘娘知道我要来?”
皇后笑道:“何以见得?”
琴袖道:“阁中盛设,岂非早已准备?”
皇后笑道:“你且尝尝这茶。”
琴袖轻举茶盏,望其茶色道:“宋人云,玉尘光莹,大抵如此。”
她再用手轻扬,茶的幽香蹿入鼻中,细闻之下才道:“香远醉人。”
再微微一品,蹙着眉头道:“甘而不腻,但稍稍凉了。滚水之下才能逼出茶的精英之气来。”
皇后笑问:“你猜这是什么水?”
琴袖又啜了一口,皱着眉头道:“喝不出。再喝伤了本性,就觉得齿间不清,水略沉,似乎不是什么好的水,大概是不算好的奉天水④。”
皇后点头道:“说得很确。今年春前雨露滋甚,宫里接了些,就是没有澄干净,拿出来泡了喝,本宫也觉得水重⑤。诚嫔也喝了,却只说香甜,乱套了典又说水好,这种水怎么能和石流春水⑥相比,可惜啊,就是这样的人也在妃嫔之中算作博学的,如此‘博学’,又岂能表率宫嫔呢?”
琴袖忙施礼道:“娘娘谬赞了,妾身不懂茶。”
“你虽不懂茶,但你懂人。依你看,诚嫔是怎样的人?”
“妾与诚嫔娘娘素未谋面,只知她与嘉王素来亲厚。”琴袖从秦拂雪那里听来的也不过如此了。
“德妃虽抚养了嘉王,可嘉王却更亲近诚嫔。今日之事,你听说了么?”皇后没问完,琴袖已然点头:“入宫的时候,彤飞姑姑已跟我说了,江阁老封还圣旨,嘉王爷劝说皇上,陛下已收回成命。”
“是了,你怎么看呢?”
“以娘娘来看,诚嫔娘娘是个看似博学,实则卖弄浅陋之人。这样的人,必定爱慕虚荣。倒是很好对付的。”琴袖想着品茶之事,如是推敲道。
“哦?”皇后倒没想到这一层,“你说说看。”
“今日事后,嘉王爷虽未能当上太子,可嘉王爱敬兄长,颇懂孝悌之道,圣心一定已经倾向于他。既是嘉王爷亲近诚嫔,德妃娘娘与诚嫔娘娘之间,久之必生罅隙。”
皇后听后点头称许道:“是,是啊。你与本宫想到一块儿去了。”皇后对此也有察觉,故而今日告以德妃初遇皇上的旧事,略略使她生疑。
琴袖想了想,眯眼道:“嘉王何等人妾身并不清楚,不过今日之事若是嘉王欲擒故纵,故意以劝说博取皇上欢心,那么日后若迎头痛击之下,太子之位鹿死谁手亦未可知。”
皇后脸上露出一抹肯定的笑。
“娘娘趁此机会应当拉拢嘉王,若是日后有易储之时,还能趁机卖他一个人情。可嘉王牢牢握在德妃手中,那么……”
“那么就应当让她们二虎共斗,你是这个意思吧。”皇后的目光之中,闪露出一丝微喜。
琴袖却摇了摇头:“娘娘,德妃是这次弹劾太子殿下的主谋,可见她与纯妃早有嫌隙,若娘娘真的收拾了德妃,反而便宜了纯妃。二虎共斗是可以,但要能够有助于娘娘掌控六宫,最好是把诚嫔和嘉王收到自己的手中,以便日后也有执掌六宫的筹码。”
皇后击掌笑道:“此言甚是!可依你看,怎么才能让诚嫔依附于本宫呢?”
琴袖笑道:“诚嫔既是浅陋之人,娘娘何不劝说皇上给她封妃?她身居妃位又岂甘屈居德妃之下?她又与嘉王亲厚,这一山不容二虎,嘉王怎能认两个人为母亲呢?”
皇后一想,正是此理,况且诚嫔出身比德妃高,届时封妃之后,那便有好戏看了。于是大笑起来,道:“文王之得姜尚,本宫之得琴袖,以此相比,岂不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