讥讽的轻笑。
“我怎么不知道?我再清楚不过了。折磨我不就是您毕生的乐趣吗?”
“你昏头了吗?说什么胡话!”
“难道不是吗?你恨我,所以你要清空我身边一切我爱的,这就是你折磨我的方式。”
郁父仿佛听
到什么天方夜谭,冷冷地扔下四个字:“执迷不悟。”
“是我执迷,还是你呢?你恨我妈,连带着也恨我。这些年与其你用这种方式不断折磨我,为什么不给我个痛快?就像你亲手掐死我妈那样?!”
正在向鱼钩靠近的乌蔓听到郁家泽撕心的诘问,不免惊住了。
“我说过了,那只是一个意外。不要再让我反复重申。”郁父却淡然解释,“你只要记住,你是郁家的血脉,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如血的残阳即将落下去了,风烛残年地吊在半幕。
郁父看了一眼天色,对着保镖扬了扬下巴。对方立刻动身,将身上的配枪交给郁家泽。
郁父懒声道:“快点解决吧。后续擦屁股的事宜你不用管,和唐映雪的婚姻也不用担心受影响。我会替你处理好的。”
郁家泽看着手中沉甸甸的枪管,声音飘渺:“您真为我操心。”
疯子,两个疯子。
乌蔓看到枪交到郁家泽手里的那一刻,不管不顾地加大动作,使劲朝着尖锐的鱼钩努近,差一点,还差一点了……
她急得满头大汗,像刚从海里捞上来快要垂危的鱼,在草丛里打着滑前行,却半天不得要领,跨不出一步。
郁家泽举起已经上膛的枪,对准乌蔓的脑门正中心,拉开保险。
咔嗒一声,她便看到黑洞洞的枪口和自己硬碰硬地对峙成了一条直线。
郁父已经背过身,继续坐下来,用了根新的钓竿开始钓。
他打了个哈欠说:“在下一条鱼钓上来之前,我就给你这么点时间酝酿。”
郁家泽咬紧后槽牙,挤出几个字。
“我非得这么做吗?”
“你只有这么做,才能扛起郁家的未来。”
“为什么非得是我来扛?”郁家泽血丝胀满的眼睛盯着乌蔓,但完全已经洞穿了她看向虚空,“郁晨阳呢?”
郁父摇摇头:“他不如你聪明,不如你有能力,性格软趴趴,不好。”
“那又为什么,郁家的股份,他只是仅次于我?”
“你做哥哥的,这么斤斤计较吗?他已经没有什么能力了,自然需要那些股份安身立命。”
郁家泽沉默了,乌蔓见他许久未开抢,又睁开眼,从他空洞的眼睛里,窥
见他没有流下来的眼泪。
她从寥寥的话语里竟觉得,郁家泽和自己的命运是如此相似。
只不过他比她更悲哀。
她是个私生女,这么些年来和唐嘉荣根本就是两个陌生人,他袒护唐映雪理所当然。
可郁家泽呢,早出生这么些年,和父亲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却以泯灭人性的方式被打造成了一把家族的冷兵器,亦是一把挡在弟弟面前的保护/伞。
从来没人教会他该如何去好好爱人。他看到的,习得的,从来只有毁灭。
亲手毁掉的八哥,被父亲毁灭的母亲。
所有他挚爱的。
现如今,该轮到她了。
郁家泽颤抖地举起手,努力吞咽,耳鸣轰响。
那个苍老的声音附身在撒旦身上,发出最后的指令。
“鱼来了。”
一道惊雷。
“砰——”
第一枚子弹擦着她的腿,飞到了草丛上。
“砰——”
又是一枪,这一回打中,但打得太偏了。
乌蔓颤巍巍地低下头,眼见腹部汩汩的热血沁出。
也许今天,真的要命折在此了。浑身的无力感和大势已去的苍凉无孔不入地将她扼住——她与恶魔订下的契约终究反噬自身,不能善终。
逼近死亡的这一刻,乌蔓却感觉不到恐惧。
唯一想起来的,是那一夜的蜗居,追野捂着胳膊喜极而泣的画面。
她才刚刚被他拥有,那个小傻子多开心啊。
他如果听到自己的死讯,该会有多难过。一定会哭比当时得还要丑。
但你千万千万不能做傻事,在人生这么好的时光中随我来。
若再世为人,我会在黄泉路上多等你几十年,不要让你再那么辛苦地追逐我了。
所以,你别着急跟过来。
不知不觉中,乌蔓的嘴角勾起一抹温柔至极又无比哀伤的笑容,刺伤了郁家泽的眼睛。
无数和她有关的回忆像万花筒一般,在这一瞬间旋转。
初见时小心翼翼试探,惊惶的眼神。
烟火之下冲他微笑的,绚烂的眼神。
故意撒谎却又露怯时,不安的眼神。
送他礼物又假装不在意,暗自观察的眼神。
失去他们唯一的孩子后,心如死灰的眼神。
十年间唯一陪着他走过来的这个人,有关她的
点点滴滴,他以为自己不在意的每一个眼神竟然都那么清晰地成为一帧底片,刻在他的回忆里。
而这些,最后将要泯灭于她轻轻阖拢的双眼。
他捏着扳机的指节已经发白。
郁父皱着眉,要将鱼儿上钩的瞬间催促:“怎么还打不中?以前学的射术都丢给我了吗?”
“砰——”
中了。
海面剧烈滚动,鱼儿惊魂未定地溜走。火烧云布满天际,和空中迸渐的飞血争奇斗艳。
乌蔓皱紧眼睛,却没有感受到任何死亡的疼痛。
……没死?
她神智恍惚地睁开眼,触目的是郁家泽移开了枪口的位置——对准了郁父的后脑勺。
老人连头都未曾回,死在了他以为的,忠诚的狗的手中。
郁家泽扫视全场,沉默了几秒,说:“雇你们的主子已经死了,赶紧滚。”
他现在已经变成了完全的疯子。
谁会想惹疯子呢?那些保镖见状纷纷神色仓皇地往外跑,老人未凉的尸体顿时孤独地躺在港口边,如此萧瑟。
可惜乌蔓双手双脚还被绑着,腹部中枪,想跑也跑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郁家泽走到郁父身边,踢了踢他,冷声说:“喂,老头子,真的死了吗?”
郁父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看着他这副样子,郁家泽嘶声笑起来。
他半蹲下身,一只手抓着老人的后脑勺提溜起来,另一只手拿着枪口抵住他的太阳穴。
“砰——”
“砰——”
“砰——”
“砰——”
郁家泽一眼不眨地又连开数枪,直到弹尽。那股同一血脉的血液溅得他满脸都是,他一边放声大笑。
他已经没有眼泪了,只会笑,笑到虚脱,才看向乌蔓。
乌蔓的身体下意识在发颤。
可她还是用尽全力,让自己不要逃避地看向他。
两个人隔着几米,远远地对视。
天空里最后一点阳光浸没了,他的面目变得模糊,直起身,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黑漆漆的别墅没有开灯,霓虹离这儿隔得好远,被太阳抛弃之地已经变成撒旦的坟场,叛逃的恶魔双手血腥地蹲到她面前。
他一只手握着枪,另一只手褪掉皮手套,露出底下干净的皮肤,抚上她的伤口。
尽管染上
血液的温热,还是那么冰冷,怎么也暖和不了她。她的血液在不停流失。
他用尽最后一点温柔,语气轻软:“疼吗。”
乌蔓哆嗦着唇,说不出一个字。
他从大衣里掏出瑞士军刀,割断绑缚她的黑胶,盯着她看:“你永远不能忘记我。”
“飞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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