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与我一样,能感觉到司马光阻止我复职之事只是第一步,他肯定会继续请求今上再次将逐出京城。为此今上在仪凤阁中与苗贤妃私语许久,大概与她商量如何将我调离公主身边,但最后苗贤妃非常反对,蓦地站起凄声道:“不能再让怀吉离开了!现在的他就像是公主的麻药,有他在公主还能有些安静的时候,如果他不在了,公主会痛死的呀!”
或许今上也认同这个观点,他沉默下来,不再提此事。
苗贤妃又忿忿道:“那司马光真是个刺儿头,老盯着公主的事不放,步步紧逼,简直让人气都喘不过来。官家不如把他外放,越远越好,省得他又再生事端害了咱们女儿!”
今上长叹:“司马光忠良正直,德行无亏,哪里寻得出一丝错处!无故将他外放,势必朝野哗然,会掀起更大的风波。”
苗贤妃泫然道:“那官家日后处理公主的事,仍须处处看他的脸色么?”
今上想想,道:“我把他调离谏院罢。不在其位,他的话也许会少一点。”
于是,他下旨将司马光升为知制诰。知制诰与翰林学士统称“两制”,分管外制、内制,为皇帝草拟诏令,职位清贵,又易于向上晋升,馆阁之士莫不以致身两制为荣。而且,仅从俸禄上看,知制诰的钱粮也比谏官多得多,因此,世人都以为司马光会欣然接受任命,却不料司马光接连上表推辞,称自己才疏学浅,文采不足,不能胜任词臣之职,恳请圣上留他在谏院,让他继续做言官。
起初今上还道司马光这是升职前的例行谦辞,不改旨意,促他上任,而司马光居然又连续五六次上表,态度坚决,反复重申诏令文章非其所长,不敢领旨。最后今上把他那厚厚一叠辞呈给苗贤妃看,两人面面相觑,无计可施。
今上终日愁眉不展,只有在清醒时的公主面前才会露出一点温柔的微笑。他凝视公主的模样终于让我领会到什么是“舐犊情深”——他的目光像一只柔软的手,总在尝试抚平女儿无形的伤口。
除了考虑我的事,他们也很担心李玮会询问公主的归期,他们也不知在这样的状况下,公主与李玮的婚姻该如何维系。而李玮忽然主动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他上疏自劾,说自己奉主不周,罪无可恕,恳请今上将他外放。
苗贤妃大喜,力劝今上允其所请,今上考虑后也答应了,宣布以驸马都尉李玮知卫州,其母杨氏归李玮兄长李璋处,兖国公主入居禁中,公主宅内臣随其回宫,其余诸色祗应人皆散遣之。
如此一来,公主实际便与李玮分居了,虽未离绝,但可使公主暂时从她厌恶的婚姻中摆脱出来。
在今上作此决定之后,苗贤妃悄悄把这消息告诉了公主,公主茫然盯着母亲,听她说了好几遍才似听懂了其中意思。斜倚衾枕,她褪色的朱唇弯出上弦月的弧度,却意态清苦。
我能想到言官不会平静地接受今上的决定,但他们反应之激烈在我意料之外。
今上让人在殿上宣读这个诏令之时,我原本在仪凤阁中与公主及嘉庆子闲聊。经我建议,苗贤妃把嘉庆子召入宫来陪公主两天。嘉庆子带来几卷崔白的画和他做的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在公主面前一一铺陈开来,请公主赏玩。其中有个锦盒她却没有打开,瞟了我一眼,似有顾忌,而公主径直接了过去,略略开启盒盖看了看便搁在身边,也不像是准备给我看。我想也许是女孩儿闺中物事,便没有多问,只与她们一起欣赏别的物品。
少顷,有内侍从今上视朝的垂拱殿过来,对我道:“官家请梁先生即刻上殿。”
我不免错愕,怎么也未想到皇帝会在视朝之际宣我上殿。
公主听见,立即很关切地问:“爹爹让怀吉去做什么?”
内侍踟蹰道:“臣也不知适才官家在跟一些谏官台官讨论驸马补外的事,那些官儿提到了梁先生,所以官家命臣来传宣梁先生”
公主十分不安,起身靠近我,拉紧了我的袖子。
我给她一个安慰的微笑,轻轻把衣袖从她手中抽出,和言道:“没事的,我去去就来。”
我阔步朝外走,走到阁门处忍不住回头,见公主跟上几步,扶着廊柱目送我,蹙眉凝眸,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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