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十拿九稳。这句话让向来做事十拿九稳的刘念第一次在商业盘算中产生了一种交考卷时才会有的摇摆感。当他还是个学生的时候,他不怕考试,却最怕交卷,他总是在站起之后觉得自己算错了得数,用错了公式,甚至会在课间疯狂地重新默记演算所有题目。别人都是考试前紧张,他的紧张感总是在交卷之后才满溢而出,直到几天后拿到接近满分的卷子的时候,刘念才能彻底安心。现在,这种学生时代的感觉又回来了,他离开陈家时甚至很想再冲进陈秋风的书房里与老师捋一遍商业计划书的所有细节——他不能这样做,他知道自己已经是一个独立而有能力的个体了,他必须彻底学会承担所有可能的后果——本来,从多年前的那天开始,刘念就不应该再为交上去的卷子而担心,可他现在又在紧张什么呢?
陈一凡在车里睡着了,刘念打开车门的时候才醒,第一句话就是冷冰冰的:“以后这种饭局不要叫我。”
“怎么就成了饭局呢?这是你家。”刘念往公司开去。
陈一凡对着后视镜给自己脸上的伤口换创可贴:“少来!你别在这儿装好人,所有人加起来也没有你会拍马屁,我看了就烦!”
刘念笑着点头:“是,他是我的老师,我尊敬他,拍他的马屁,有什么问题?”
陈一凡直勾勾地盯着他:“你只有一个老师?梅先生不是你的老师?”
刘念平静地在红灯前面停下来,一言不发。
“以后不要把话说得那么动听,你需要的,无非是他的内幕消息。”
刘念猛地起步,陈一凡被震了一下。
“说到内幕,”刘念的语调很平稳,甚至有点冷酷,“我想跟你分享一个。说来,我是集团的总裁,我们集团做的一直都是与房地产相关的项目没错,但是列表里都是熟人的名字,最近忽然有一个叫柳青阳的人和他家的项目——对,甚至还有一个车行——出现了,奇怪不奇怪?”
陈一凡哼了一声:“你查我?”
刘念平稳地拐了几个弯,这次没有故意晃到陈一凡:“我不需要也不会查你,但我总能让春雨给我拿来不认识的客户资料吧?”
“所以?”
“所以?一凡,优秀的男人有的是,你就算是要找个人来气我,也大可不必选这样一个小混混,降低了你自己的审美标准。”
陈一凡的手指笔直地戳向前面:“在那个星巴克,把我放下。”
“一凡——”
“怎么,明德的总裁,会开车会无理取闹会不可理喻,但不理解同事为什么要在星巴克下车吗?我,要,喝,咖,啡。”陈一凡一字一句地戳着玻璃说。
刘念依言,在星巴克门口停下了车,陈一凡下车前,他还体贴地把遗落在座椅上的丝巾递给她。他看着陈一凡把那块丝巾残暴地塞进包里,几乎是跑进了星巴克。丝巾是他买给她的生日礼物,早在他们还互相送礼物的时候,刘念总是偷偷记录陈一凡对这些好看的东西的反应。有一次他们参加完酒会,从商场穿过,陈一凡看见这条丝巾挂在橱窗里,她说,哇,这么好看。那时候的他们还可以手挽着手从闪光灯下笑着走过,现在,他们几乎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肯好好说了。
刘念回到公司的时候,春雨正在等他,大概是站了很久,她半倚着办公室里放置的艺术雕塑品,穿高跟鞋的脚交替放松着。
“等很久了吧?抱歉。”
“没关系啊,刘总,您回来啦?要喝点什么吗?”
刘念想都没想就说了咖啡。春雨把报告递给他,过了一阵子,端了香浓的咖啡过来,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带着奶杯和枫糖浆。刘念看她一眼,她笑着说:“您会需要提提神的,杨总来过电话了,说要和您谈谈。”
“这么快?”刘念看了看日历上标红的截止日期,松了口气。
“意向书已经传真过来了,您可以先看看再说,还有”春雨几乎是从背后变出了一个文件夹,“您安排的客户,陈总已经谈定了,那个楼盘陈总也亲自带他们去过了。我跟了。”
刘念饶有兴致地打开文件夹,却没有关心数据和价格,而是从最后的插袋里挑出了彩色照片,仔仔细细看着。
“这上面没有柳青阳,但是”春雨欲言又止。
“说吧。”
“陈总去的时候,工人正在吃饭,柳青阳就在门口吃饭——”
“吃了什么?”
春雨笑了:“大概是面条?总之,陈总看了他一眼,就走过去了。”
“就看了一眼?”
春雨点点头:“像不认识那样看了一眼。柳青阳就愣在原地,也没说话,两人就这样过去了,真的什么也没发生。”
“辛苦了。”刘念把照片锁进抽屉深处,“我让你留意的事情,很奇怪吧?”
春雨的脸上闪过一丝苦涩,随即换上了职业的微笑:“还好吧,刘总有自己的宏观打算,微观上我照办就是啦!”
刘念笑着望着她,忽然觉得这个助理女孩子有种别样的熟悉感,仿佛有什么情感的开关被拨回了多年前。他多看了她几眼,又怕再看会吓到她,干脆把自己埋进了和鼎力集团合作的海量工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