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楚千尘能有法子,所以也不欲多言,端茶送客。
从头到尾,沈氏都没提康鸿达瞧上楚云逸的事,这种事就是楚家不嫌丢人,她还嫌恶心呢!
楚家族长、族老们也都是五六十岁的人,哪里受过这等委屈,还是在一个妇人这里,他们再也待不下去,一个个吹胡子瞪眼地拂袖而去。
太夫人也只能跟他们一起走了。
出了国公府后,族长宽慰了太夫人一句:“弟媳,沐哥儿姓楚,就没有哪个娘是可以抛下孩子的,你别着急,这件事先拖着,慢慢地劝劝侄媳。”
“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族长的意思是先拖着,时间久了,沈氏自然会冷静。
太夫人只能应诺,心里却是苦涩,沈氏要是再不回来,永定侯府就要吃西北风了。
太夫人讪讪地回了侯府,而沈氏再也没有回侯府去。
楚云沐也同样没再回过侯府,他一直留在宸王府里,跟楚云逸住一块儿。
楚云逸在醉过一场后,就跟没这件事似的,性格依然与从前一样骄傲轻狂,他每天除了练武或者去军营操练外,就是带着楚云沐这小屁孩玩。
“嗖嗖!”
在云展一声号令下,楚云逸和楚云沐几乎同时放箭,两支箭全都射中了靶子。
兄弟俩之间相距五十步,一个是在距离靶子百步的位置射的箭,另一个则是在距离靶子五十步射靶子。
楚云沐乐坏了,小脸红彤彤的,兴奋地转头对着不远处的楚千尘炫耀道:“楚千尘,我射中了!”
相比之下,楚云逸淡定多了,漫不经心地拨了下弓弦,那样子仿佛在说,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楚千尘很配合地鼓掌两下。
在楚云沐看来,这掌声自然是给他的。
虽然他现在比楚云逸还差了那么点,可是他还小啊,再过两年,他长高了,长壮了,肯定比楚云逸要厉害!
小屁孩得意地下巴抬得高高,尾巴简直要翘上天了。
哼!楚云逸懒得跟他计较。反正楚千尘肯定是指望不上小屁孩给她撑腰的,太小了。
云展:“”
云展就算用脚指头想想也猜到这兄弟俩在想啥,心道:有王爷在,还轮得到你们吗?!
云展做出一副肃然的表情,板着脸喊道:“继续!”
于是,楚云沐赶紧又面对靶子站好,抬头挺胸,然后取箭,再搭箭、勾弦、开弓这一系列的动作已经十分熟练,仿佛刻在了骨子里,成了一种下意识的反应。
兄弟俩再次同时放箭。
楚千尘笑眯眯地对着云展丢下一句:“云展,交给你了。”
王爷真会挑人,云展带孩子果然带得好!
楚千尘一边想,一边毫不留恋地转过了身,然后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校场入口身披一件月白大氅的顾玦,灿然一笑。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一把握住了顾玦的手,道:“他走了?”
楚千尘说的“他”指的是太子顾南谨,提到他时,那双清冷的凤眸中写满了嫌弃,似在说,太子怎么又来了!!
之前楚千尘本来是要去外书房找顾玦的,走到中途时,听闻顾南谨来了王府,就临时改道来了校场,想着这个时间楚云逸与楚云沐应该是在校场练弓射。
“嗯。”顾玦应了一声,先替她拢了拢斗篷,才牵着她的手往回走。
楚千尘随口问了一句:“今天是二十四了吧?”
“嗯。”顾玦猜到了她要问什么,就道,“明天安达曼郡王就要启程了,太子刚才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送他们出京。”
两国联姻的事也算是一波三折,经历了不少变数,因为皇帝之前大病了一场,昊人启程的日期一拖再拖,直到现在,才算尘埃落定。
明天安达曼郡王以及刚被封为公主的袁之彤他们就要启程离京了,由太子负责送他们出京。
“”楚千尘抿了下唇,心里是不以为然。
她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似在撒娇,又似在问他。
顾玦知她心意,微微一笑:“我跟他说,我就不去了。”
楚千尘瞬间展颜,觉得王爷实在是太乖了,她最喜欢王爷了。
她停下了脚步,然后踮起了脚,抬手揉了揉他乌黑的发顶,那动作就差在说——
王爷,真乖!
顾玦今天没戴发冠,长长的黑发半束半披,倒是方便了她。
楚千尘眯眼笑弯了眼睛,算是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喜欢揉她的头了。
后方几步外的琥珀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觉得自家姑娘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居然连王爷的头也敢揉。
楚千尘踮着脚有些吃力,收回手时,双脚也归回原位,端正地站好。
“我还会长高的!”她仰着下巴看着他,下颌连着修长的脖颈勾勒出愉悦的弧度,骄傲自信地笑着。
她说的是实话,按照前世的经验,她至少还能长两寸左右。
顾玦怔了怔,朗声大笑,昳丽的眉眼如荡漾的湖水般舒展开来。
他喜欢她对他肆意,喜欢她这种无拘无束的笑容。
这是知道自己被偏爱才能有的笑容。
他也想令她能永远拥有这样的笑容。
一阵阵愉悦的笑声随着早春的习习微风散开,枝头的朵朵玉兰花开得更好了,花香馥郁,沁人心脾。
元月二十五日,昊国使臣带着安兴公主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南城门出京,启程返回昊国,由顾南谨和礼部官员亲自带禁军相送。
这支队伍还颇为庞大,加上公主的一车车嫁妆,令前来围观的百姓啧啧称奇。
顾南谨一直把人送到了五里亭,才号令随行禁军停下。
接下来,他要代表皇帝给安达曼郡王敬酒,祝昊国使臣此去一路顺风。
前方,送别仪式在礼部官员的主持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后方,楚千凰的马车旁也迎来了一个意料外的人。
“姨娘,你怎么来了?”楚千凰看着马车外的姜姨娘,有些惊讶,也有些感动。
今天她不是从楚家出发的,而是昨晚就进了宫,然后一早与同袁之彤一起从皇宫出发。
她完全没想到姜姨娘会来送她,毕竟楚家没一个人来。
姜姨娘的眼眶含着泪光,抽抽噎噎地说道:“我怎么能不来呢?你此去数千里,我怕今天不来,这辈子也”
楚千凰从马车的窗口伸出了手,用自己的帕子替姜姨娘拭泪,安慰道:“我很好,一切都会好的。我能照顾好我自己。”
“姨娘,你回去吧,仔细照看好逸哥儿。”说着,楚千凰压低了声音,郑重地说道,“我也会尽量照抚逸哥儿想办法让他袭爵的。”
她有自信,去了昊国,能得到乌诃度罗的看重,届时可以让昊人出面,乌诃度罗一句话,比她做再多都管用,今上胸无大志,只想与昊国交好,维系两国和平,他会答应的。
楚千凰自信满满地想着,眼眸分外的明亮。
“凰姐儿”姜姨娘用力地握住了楚千凰的手,欲言又止,似是依依不舍。
楚千凰忍不住又多叮嘱了一句:“您要记住,父亲不可信。”
整个大齐的车队中都弥漫着一种悲伤压抑的气氛。
包括安兴公主袁之彤在内,没有人是自愿去昊国的,他们都只是不得不去而已。一想到此去千里迢迢,此生应该再没机会回到大齐,这些人全都红了眼。
大概也唯有安达曼郡王一行昊国使臣归心似箭了。
安达曼喝了酒水后,就重重地把酒杯砸到了地上,意气风发。
“大齐太子殿下,那吾等就告辞了!”安达曼以大齐的礼节对着顾南谨拱了拱手,“用你们大齐的话说,就是‘后会有期’!”
安达曼对着随行人员做了个手势,就一马当先地沿着官道出发了。
直到此刻,安达曼才算放了心,他本来以为大齐皇帝拖拖拉拉,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他想带楚千凰回昊还会遭遇一番障碍,没想到一切这么顺利。
车队很快就走远了。
姜姨娘也已经坐上了楚家的马车,调头先回京了。
太子顾南谨以及礼部一行人又在五里亭停留了片刻,顾南谨才调转了马首,道:“孤得回去向父皇复命了。”
每每提到皇帝,顾南谨的神情语气都是出奇的沉重,这一点,随行的礼部官员也是看得出来的。皇帝对于太子的不喜满朝皆知,太子的地位岌岌可危。
不一会儿,五里亭周围就变得空荡荡的,这听到远处的马蹄声渐渐地远去,尘雾飞扬。
官道的灰尘还未落下,一边的树林里就起了一片骚动。
一支二十来人的车队押着五辆马车从树林中出来了,马车普通,装着一箱箱货物,似是一支商队。
为首的是一个骑着白马的青衣男子,头上戴的青色帷帽挡住了他的容貌,却挡不住他挺拔的身形。
紧跟在他身后的中年大汉有些急切地加快了马速,只比乌诃迦楼落后了一个马首的位置,以昊语嗤笑地念着“安达曼”的名字。
安达曼以为他能为乌诃度罗建下不世功勋吗?
没那么容易!!
少年清莱甩了甩马鞭,神采焕发地说道:“公子,我们该出发了吧!”
清莱的眼眸如东边天空的旭日般熠熠生辉,他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
其他人也是目光灼灼地看着乌诃迦楼的背影,清瘦、挺拔,宛如一座山峰。
只是这么看着这道背影,便会给他身后的这些人无比的勇气,让他们心生一种安宁、归属的感觉。
微风徐徐拂来,拂开帷帽下那单薄的轻纱,露出青年线条优美的下巴,温润而又坚毅。
“走吧。”
官道上,很快又响起了凌乱的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