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哎”
“打个不恰当比方,去年明峰并没过问固建重工改制,但出了乱子就要承担责任,谁叫他是一把手呢?当下一把手属于风险最高的岗位。”
“我这个位子”
沈煜能怔忡片刻,道:“坦率说吧是一个平衡的结果,于德于才于能都不该是我,也正因为此,上任后我是憋了口气,想着干出点成绩来让大家看看。我马不停蹄做调研、下基层考察、深入基地车间了解生产状况,半年里发了七十多个文件,推出一百多项改革、技改、规范文件,想把固建重工打造成现代化高效经济实体,结果呢?有人当面郑重提醒,说你的任务就是什么都不做!你要是做了,不管做什么都会失去平衡——你本身就是平衡的产物,如果你的所作所为导致失去平衡,还要你干嘛?”
“存在即合理呀,真理总是短而精辟,想不到平衡论放之四海皆准,”方晟叹息道,“从此以后煜能就认命了,再也不过问集团事务?”
“那倒不是,我毕竟是一把手,怎么甘心交出大权拱手让人?再说我真想做点事!我退隐到幕后培养嫡系跟尹荣那帮人较量,当然,对手也不单单是尹荣,集团高管层集合了好几股势力,我是各方势力达成妥协的总代言人,尹荣代表着势力最强的那一股。”
说到这里应该是交底了,方晟道:
“总代言人不好做啊,他们敢把局面搅得一塌糊涂却不用对此责任,到最后收拾烂摊子的还是你。”
“渚固重型机械就是大型车祸现场,是多年来埋藏的矛盾和积怨的总爆发,本想打造精品却成了烂泥潭,我必须检讨!”
沈煜能语气沉痛地说,“各方势力都把渚固重型机械上市当作收割季节,当作圈钱、套现的大好良机!一个企业突破与发展的机遇,被糟蹋得不成样子,不客气说,它哪象治理规范的上市公司?完全是集经济犯罪、人性丑恶之大全的肮脏之地!”
“复审报告都看了吧?审计组反映的问题都属实吧?”
“真相远比报告揭露的更严重!”沈煜能道,“单其中国有资产流失一项,实际损失额高于数倍,参与谋划、操作和善后多达七八个部门,上百家大中工厂,问题触目惊心!”
今天沈煜能简直血淋淋地自我解剖,直触灵魂深处!
方晟默然不语,缓缓踱了几步换个位置才说:“这样有组织有预谋上规模的犯罪行为,仅靠集团内部自查自纠不可能彻底解决问题,所以我派了复审督查组,抓了要害位置的邢晓峰,煜能应该理解吧?”
“举双手赞成!”
沈煜能掷地有声道,“非但如此,我已向各方摊牌必须要有人担责,不过担责的不是我,谁做错了事谁就得接受惩罚,天经地义!”
“按煜能的标准,实际主持工作者难咎其辞?”
方晟凝视着对方问道。
沈煜能抬腕看表,道:“这会儿,袁小泉应该已正式向董事会提交辞呈,同时亲自前往省纪委主动承认对复审报告中涉及渚固重型机械问题负责,愿意接受组织进一步审查。”
“噢——”
方晟长长沉思,然后道,“铁路警察各管一段,袁小泉负的是渚固重型机械的责,集团呢?”
“这就是我,哦不,其实是京都方面委托我跟方书计商量的情况,是不是由主管财务、生产、销售、后勤四大系统的高管担责?相当于集团高管层砍掉超过半数了”
又继续踱步,走了十多米方晟若有所思道:
“一把手负责制是现代企业管理精要,企业出了问题一把手首先要负责,刚才煜能谈了自己的苦衷,可以理解。但一把手不负责,二把手就得顶上去,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好,好的,我明白了”
沈煜能道。
不知不觉踱到望仙亭,方晟吟道:“借问*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自古以来求仙成仙最难,只有望仙,煜能认为呢?”
听出方晟话中含意,沈煜能惭道:
“方书计批评得对,一直以来固然是被排挤在外,但主观上讲自己依然缺乏抗争内在动力,抱着得过且过、冷眼看热闹的心态,没有把自己当作固建重工法人代表,把企业当作自己的家说穿了吧,还是舍不得每年上百万年薪啊,惭愧惭愧!”
“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方晟道,“不做事坐享其成,做了事诸多压力,煜能确有为难之处。只是在其位谋其职负其责尽其事,起码在监督和约束方面,煜能应该能发挥更多作用,起码能让厚达上千页的复审报告薄一些,对吧?”
“是是是,方书计教诲得是。”
沈煜能连声应道,心里却为方晟放自己一马长长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