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
但今日之重玄遵,更非当日之重玄遵可比。煊赫迷界,已有外楼无敌之姿。这种无敌,不是观河台上年轻天骄中的无敌,而是囊括了所有未能冲破神临、所有累聚于外楼层次的那些修士。
姜望若是连太寅也打不过,那现在便确实没有什么与重玄遵相争的可能了。
故而重玄胜也只是问道:“赢得艰难吗?”
姜望实事求是地道:“不算容易,还叫他们扎穿了后腰!”
“这样……”
重玄胜对这个回答并不感到失望。
从一开始,他和姜望就是追赶者的角色。
他从一个仅用于威慑敲打重玄遵的样子货,迅速成长为与重玄遵分庭抗礼的家族继承人。
而姜望初来齐地时,连天地门都未打开。后来却也同境力压王夷吾。
姜望已经成长得非常快了,的确不该再给他太多的压力。
只是,在姜望未能追赶上重玄遵的情况下。接下来的伐夏之战里,他就不得不多做一些思考了……
与重玄胜认识这么久,姜望自是知道重玄胜这会在想什么的。
甚至于这胖子提及太寅,无非就是想对他现在的实力有个判断,同时又不想给他直面重玄遵的压力。
想了想,姜望语气平静地说道:“如果是在黄河之会,我对上太寅,胜负难料。在山海境的时候,如果太寅不是偷袭,如果没有项北,我和他单独放对,我可以无伤杀他。如果是现在……他和项北加起来,都伤不了我分毫。”
他没有说什么豪言壮语,只是平静地列举了自己与太寅在不同时期的实力对比。
黄河之会,山海境,现在。
然而这种对比是如此直观、如此清晰地勾勒了他的成长轨迹。
以太寅这样一位本身也一直在飞速进步的夏国天才人物做对比,可以看到他的成长速度是何等惊人!
姜望没有说他现在对上重玄遵会怎样,但他的自信,已在不言中。也验证在他坦然走过的遥路上。
重玄胜当然也听懂了。
所以他只是在满脸肥肉中咧出了笑容,又对重玄褚良道:“夏国就没有值得您在意的当世真人么?”
……
……
当传旨太监丘吉走进摇光坊姜府时,天还未亮。
姜望的确是没有意想到。
在准备伐夏的关键时刻,正以天下为棋的齐天子,竟然会召见他这样一个并无什么实权在身的年轻人。
而且他回临淄才两天,齐天子就抽出了时间来。
甚至于……有些着急的意味。
这样一位站在当世最高处的霸主国帝君。
且夫以山河为局,列国为阵,龙盘六合,剑指天下!
齐天子这时候动用的棋子,要么是政事堂朝议大夫、要么是兵事堂九卒统帅,动的是现世风云,移的是人间山河……用他一个姜望,实在对全局不可能造成什么影响。
所以为何会在这时相召?
怎么想也想不出理由来。
难道当真就只是为了闲聊?
姜望莫名忐忑地看向丘吉。
这位向来与他亲善的秉笔太监,今次却是眼观鼻鼻观心,连个眼神都不给。
这下姜望心里更忐忑了。
但天子相召,也没有给他平复心情的机会。
别说焚香沐浴什么的了,连句话都没说明白,丘吉便命动身。
与丘吉同来的一顶大轿,隔断了重玄胜若有所思的目光,关住了满心茫然的姜青羊。
自往深宫去。
丘吉在轿前步行,落地无声。
有他在前带路,自是畅通无阻,轿子在东华阁前,方才落下。
这位秉笔太监站定步子,立在轿前,语气平静地道:“姜爵爷,到了。”
姜望从对观自在耳的琢磨中醒过神来,弯腰走出大轿。
下意识地看了丘吉一眼,丘吉仍旧面无表情。
好像双方以前的交流全不存在,是陌生人一般。
但他转念又想,或者丘吉什么表示也没有,正是某种安全的表达。
不管怎么说,天子用与他相熟的丘吉来传令,本身应该是一种亲善态度的体现,不至于要担惊受怕才是……
于是斩却杂思,跟在丘吉身后,不紧不慢地往阁中走。
上一次来东华阁,还是跟重玄胜一起。彼时重玄胜来个“裸其身”,让天子赐了他一件紫衣。
那一次也是他真正意识到齐天子之威权的时候……
东华阁在紫极殿前不远,天子在朝议之前,习惯在此暂歇,或是晨读,或是提前接收一些朝议信息。
一般这个时间不会太长。
所以在东华阁的觐见,总是短暂的。
但今日天子来得比较早,甚至还未到寅时。
天是暗沉沉的,东华阁里的灯盏也很柔和。
丘吉立在门外,姜望独自走了进去。
在明黄的灯光里,齐天子坐在一张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正在闲看。
旁边站着的人,恰是李玉书,之前正小声与天子说着什么,在姜望进来之前,就已经止语。
姜望远远听得到动静,但很懂事地没有细听声音内容。
此时走进阁中来,也只是恭谨地躬身行礼:“臣姜望,奉旨觐见!”
说起来,已经是第二回来东华阁了,他才敢稍稍打量一下天子所处这房间里的布设。
不比紫极殿里的大气威严,高高在上,这东华阁中,倒是有几分温暖亲近的气氛。
天子一时没有说话。
姜望于是也躬着身没有起来。
于是无形的压力已经落下。
阁中安静得很,在好长的一段时间里,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种宿命的呼应。
上一次来东华阁,是重玄胜更改命运的关键落子,也是几乎与“东华学士”这个称呼绑定的李玉书在旁待诏。
如今,又到了重玄胜与重玄遵之争的关键时刻。
而他又来到了这里。
只是前一次有重玄胜智珠在握,他除了脱衣裸露他的一身伤痕,并没有别的事情做。这一次,却只有他自己来面对。
在这点滴漏断的难捱静默里。
心中不由得又想起定远侯那句话——
“天心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