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把话说下去:“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太氏唯独你不能死。”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青色的、宝光朦朦的阵盘,交付到太寅手里:“其它的东西我不能给你,因为我还需要战斗,大夏还需要我战斗。这张青冥挪移盘,历来是太氏家主的保命之物。传到我手里,已经有二十年。在必要的时候,它可以帮助你逃走。我现在交给你,希望你不要忘记你的使命。”
太煦有自己的儿子,有自己的女儿,但是这张唯一的青冥挪移盘,他给了太寅。
他看着太寅,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不死,太氏不灭,阵道不灭。”
他合上太寅的手,用双手握住,重重地按了两下。
而后便自起身,离开了房间。
太寅想说,不会的,不会到那一步。
太寅想说,如果所有人都死了,我为什么要活着?我活着有什么意义?
他甚至想说,不,我所想象的阵道,不是你们所说的那样。就算我活下来,活着的也不是太氏古老的阵道。不是你们的道。
可他竟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他怎能说出一句话来?
在这间再没有其它声音的静室里。
他跪坐在原地,和他的影子一样孤独。
……
……
太家事,非是一家事。
齐军在一日之内摧破剑锋山,简直是当头一锤,砸在了很多人的脑门上。
此战所造成的深远影响,或许只有战后复盘,才能看得清楚。
单就现在而言,开始谋求后路的,已不止一家一姓……
而齐军还在前行。
百万齐军,摧枯拉朽。
奉节府全境易帜,刚好在三天之内完成。
“紫极之征”随之贯通奉节,在拓展补给线的同时,也帮助军队完成对占领区的管控。
齐军并不苛虐夏人,也不刻意阻止夏国百姓逃亡。
一则,有强烈逃散意愿的百姓减少,会降低已占领区的管控压力。
二则,只要是在夏国境内,无论他们逃到哪里,齐军都会打到哪里。最后都是要回归统治,此前不妨就粮于敌!
三则,逃亡的夏国百姓,本身就是最真切的恐慌源。
派一百个间谍在夏国境内制造恐慌,也比不上一个背井离乡涕泪横流的夏国老百姓来得有用。
曹皆用兵,对细节的掌控近乎完美。
此时此刻,齐国百万大军,集结于涟江之畔。
旗官纵马驰骋于半空,举旗高喊:“传主帅令——渡河!”
擅长水行道术的修士,沿着涟江水岸一字排开。
动作整齐划一,几乎是同一时间掐动印决,发动了军阵道术。
咔咔,咔咔。
冰层迅速在水面蔓延。
这种冰,不是河流表面的一层浮冰、薄冰,而是厚至半截河岸、完全可以跑马走车的冻冰!
术法过后,涟江已冻。
那流动着的、外绕江阴平原而走的数百里涟江,于此时凝固了。
折射着日光,一时间竟然显出虹影。
逐风军人人驭马,结阵为前军,雄赳赳踏河而过……
人淹没了河!
而将目光自这强军潮涌上跃起,眺望远处——
但见日垂平野,旭光分流,在那彷似视野尽头的位置,有一座雄城的阴影。
在这富饶的江阴平原,同央城岿然伫立。
夏国最强的神武、镇国二军,皆在于此。
大夏国柱武王姒骄,亲镇此城。
更有百万府军,云集而来,要以同央城为中心,建立一条稳固的东北防线,将齐军牢牢挡在此线之外。
立在空中,重玄胜眯起眼睛高眺远方,在那座雄城的阴影之中,看到烟尘弥漫,大片的骑军如黑云涌来。
“夏军竟然敢出城大战?”旁边一同升空的姜望,有些惊讶地问道。
在他看来,齐军之强,是毋庸置疑的强。横扫天下,非霸主国不可撄其锋。
夏军唯一的优势在于地利,据城固守才有可能与齐军相抗。
怎么会这个时候反倒出城大战呢?
尤其那一杆绣着镇国二字的军旗,说明这支军队乃是夏国最强的劲旅之一。这明显不是试探,夏军气势很足,好像要一轮将齐军打回涟江东岸!
重玄胜淡声解释道:“山川之险不能固其国,有死之志方能镇其疆。在守城之前,肯定要打一场的。这一战不打,夏军心气皆无。曹帅为什么不惜代价要一日攻陷剑锋山、三日全占奉节府?这就是原因!”
如果虞礼阳真把奉节府变成了血肉泥潭,成功迟滞了齐军。那么祥佑府这里自然可以从容固守,以逸待劳,守它个天荒地老。
但剑锋山一战即陷,奉节府三日易帜。夏国人的军心战心,几乎已经被凿烂了。
一场国战打到现在,若仍是一次正面的交锋都没有,一点勇气都不能够彰显,守城是守不下去的。人的意志若是没有依托点,早晚崩溃!
秋杀军这时候还在涟江东岸没过河呢,此战轮不着他们。
故而姜望与重玄胜还能在这里讨论几句。
“这一句是哪本书上说的?”姜望问道:“山川之险这一句。”
“哦。”重玄胜随口道:“夏襄帝说的,在夏书上有记载,这也是他们镇国军这个军号的由来。”
虽只是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足以说明,为这场伐夏战争,这胖子已经做了多少准备!明明今次身在军中,最多只能算是一个中层武将,只需要着眼于手底下的三都人马,可是对于全局的考量,他没有丝毫放松!
他以主导伐夏大战的姿态,来应对他和重玄遵的竞争。
旁人如何能说,胜负已定?
哪怕在临淄西郊,重玄遵以神临大势赢得了先锋大将之职。
哪怕重玄遵现在于夏境领军横扫,在功勋上几乎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
但这场战争还未结束。
还有无限的可能。
而无论是重玄胜还是姜望,都无疑是能够把握“可能”的人。
此一时姜望并没有说其它的,他看着前方汹涌的军潮,只道:“想来曹帅也是早有预计了。”
“不然你以为,逐风军为什么要先砺锋?三日拔城二十三,使奉节府全境易帜,现在正是逐风军锋芒最盛的时候!此刻刺刀见血,锋刃对杀,正当其时!”
重玄胜说到这里,忍不住叹道:“对面的每一步,都无法脱离曹帅的掌控。并不是他们智短,而是他们没有别的选择。这就是堂皇之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