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雷光的身影,面对如此磅礴的一剑,却不退不避,更往前行。
直面煌煌剑山,脚下青云隐现,在那几无可查的气机罅隙里,一个踏步,已然踩在了剑山之巅!
真是艺高人胆大。
其人胸腹之间五府轮转,天府之躯的璀璨炽光,瞬间洞穿了钟离炎这一剑对视野的压制。
障目之山自此移。
一时之间,两位当世天骄的对撞,呈现了更为清晰的画面。
乌颜兰珠见得那钟离炎血气狂飙,如神魔降世,剑山横碾,要镇压一切不服。己身虽在场外,虽然知道青牙台绝对能够保证观众的安全,也有一种孤身立在暴风雪中的惶然。
便在此时,齐国那位武安侯从山影中走出来,踏足于山巅。
袍角漫卷,飘飘如仙。
或许人间唯有此山高,可是仙人总在高山上。
她虽看不懂战局,看不清交锋的细节,不明白战斗里的种种权衡……可是无端生出一种感动来。
此时的青牙台。
气血狼烟立地冲天,钟离炎的身后有重重山影,双手握持的重剑,如山一竖天地间。
而在重剑剑尖之上,姜望单足点立。
他的左手虚张,五指朝天,指尖五色光团混转,狂暴的元气乱流,绕身而行。他的眸中有赤焰,吹息起霜风。
神通之光加持此身,天府之躯解放,使得他一踏有万钧,踩着重剑往下去!
又交锋!
三昧真火沿着钟离炎的重剑迅速蔓延,不周风一缕,轻飘飘地落下,几与钟离炎迎面。
杀气浓烈得刺痛神魂!
钟离炎之剑,是名“南岳”。
因称南来此剑当魁,故以“南岳”名之
在他决定弃术修武之后,不计成本求得此剑。此剑自重万钧!
以力相斗,武夫何惧?
面对姜望解放天府之躯的强压,他只是将剑尖一挑——
轻飘飘如挑灯花。
挑起了南岳。
竟将天府所聚之势给掀翻!
气血狂涌,将剑身之烈焰扑灭。
姜望的不周风吹息即起,飘如挂角羚羊,凶而又疾。
而钟离炎此剑一竖,已经正正劈在霜风上。
他的剑术大巧不工,简单、直接,恰到好处。却是以返璞归真的剑术境界,达到了近似于重玄遵斩妄神通的效果。
剑气撞神通!
如果是寻常神临修士的剑气,根本不可能挡得住不周风。
唯独钟离炎乃神临武夫,气血练出神性,剑气亦有神意,故还僵持了一息才崩溃。
这一缕霜风撞上了南岳剑剑锋。
传说中不周山倾倒后飘落的天风,与南岳相遇了。
叮!
却只是发出这样一声脆响。
忽额连珍意瞪大了眼睛,她的修为和眼界都远胜过她的好姐妹,但此刻也只觉得不可思议。她看到一枚通体黝黑、尖端霜白的长钉,钉在南岳剑的剑锋上。锋芒与锋芒对撞。
小小的一枚长钉,竟然推着重剑走,将钟离炎回推数丈!
传说中八风杀力第一的神通,竟然恐怖如此么?
身在局中,姜望的感知自然不同。他非常清楚,钟离炎此刻的后退,只是在避让不周风的杀力,一待势尽,随时能杀将回来。
没有任何迟疑,反手就将道术按落。
七宿之灵各显其威,团团环转于高空。龙蛟狐兔,煊赫光影,叫这青牙台,如在神境中。而后瞬间交错!
乱光飙飞,神气无妄。
可怕的元气乱流,直接将钟离炎淹没了。
苍龙七变,七宿绝杀!
此时的钟离炎,才刚刚斩开杀生钉,正迎过来,却不得不面对这杀招。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超品道术,的的确确令他感受到了威胁。
但这当然不足够。
在狂暴的元气乱流中,钟离炎手持南岳,只闷喝一声。胸腔之间,竟如轰雷!
周遭气血直接环为怒龙,当场撞碎了木元凝聚的角木蛟,撞开了元气乱流,载着钟离炎一飞冲天。
姜望单手一抬,以超卓的控制力,引导元气乱流,直追钟离炎而去。
万古以来,修行流派何其多也。
为何独是武道,被视为大有希望、可并行于修行正途的新路?
因为唯有武道,将气血和肉身真正利用到了极限。
武道脱胎于兵墨,却又自成一途。
有别于儒道,而独塑于肉身。
气血太过强大、炙烈,以至于体内甚至没有道元存活的余地!
此刻气血破法,两相对耗。
钟离炎却在气血之龙上空,高高跃起,持剑一记竖劈!
此剑分开了空气,将空间剖半。
“空间剖半”并不是一个形容,而是一个描述。
南岳剑行经之处,空间直接被斩开两个剖面,像是一本书被从中翻开,两边的书页,即是幽暗无光的虚空。
层层叠叠地翻过去。
书页里的字符,则是七宿绝杀制造的元力乱流,如此分开倾泄,终是被翻开了!
哗啦啦。
空间断层翻如纸。
“这本书”翻到最后,姜望即是那书脊,即是那中线,即是那终点。
钟离炎弃术修武后,亦掀翻了以往所学剑道。糅合数百种顶级剑术,混归自身成一,遂有这一部黄粱剑诀。
一梦之中,历尽荣华。
故能返璞归真,照见本我。
南岳行以黄粱,一剑“翻书”断人间,书页写尽人一生。
锵!
所有人都听到了剑鸣!
此声九天龙行,似雷震碧宇,如使惊闻,令人骤醒。
那柄名扬天下的长相思,已经出鞘!
姜望长身立在那“书脊”处,吹息霜风成白披,眸中赤火已游身。
他像是书中的人物,走到了现实中。
是故事里的剪影,具体了人生。
于是搭起骨架,于是丰满血肉,于是如仙临世,于是剑意纵横!
一整本黄粱之书,一瞬间支离破碎!
而他便在这空间的碎片、剑气的碎片中,剑问钟离炎——
我姜望的一生,谁能写尽?
……
……
……
ps:“黄粱未可尽我梦,悔也恨也都如烟。”——情何以甚·《王生亦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