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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南箕北斗,水月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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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只被眼罩遮住的盲眼,竟是什么景象?

    眼窝深陷,眼眶兀立,如高崖环渊,整个眼球的部分完全消失不见!

    只有鲜血流动其间,无风自卷,微波荡漾。

    若是忽略掉那血的颜色,倒是一副静照云影的清闲澹雅模样。

    而眼罩一揭,瞬间澎湃如湖海!

    律法的森严被解除,独眼血湖正中心,出现了一个恐怖至极的旋涡,彷佛兽口疯狂地吞咽着一切,又恰恰形成一只眼睛的模样。

    眼中之眼!

    缩略来看,则似这只血眸的童孔。

    余北斗指按那滴千变万化的血珠,恰在此时,点进了旋涡里!

    嗡~!

    有一种规则层面的嗡响,似乎宣告了传奇的发生。

    算尽迷界,借势布局,使得凶名极盛的血王鱼新周频频遭厄,千锤百打,最后消磨,就是为了这一滴“真”!

    这一滴“真”现在就在余北斗的指尖,而竟迅速变化,演成一座八卦之台。

    血王之真,在这一刻化作了八卦台!

    神秘肃穆之外,还点缀着冷酷。

    血色八卦!

    血占之术!

    !

    余北斗尚是真人时,便以算力冠绝洞真之境。曾言若以天地为局,能胜向凤岐!余北斗何其狂也!

    而在他口中,他那个为命占一道再开它路的师兄,是在各方面都比他更耀眼的人物。他始终认为,被他亲手杀死的师兄,才是真正的绝世天才。

    血占之术,即是其人的创造。

    余北斗一直刻意避免提及其人的名字,因为正是他亲手抹掉的这个“错误”,而其人名为——

    余南箕。

    “维南有箕,不可以簸扬。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维南有箕,载翕其舌。维北有斗,西柄之揭。”

    天上有箕有斗,却什么也做不了。

    南箕北斗,徒有虚名!

    之所以给他们师兄弟取这样的名字,因为在他们被带回山门、刚刚接触修行世界的时候,命占就已经绝途,绝途不知多少万年!

    他们的师父不甘而又无望,一生拧巴。既要传道,又明白道无前路。既想开天,又知绝无可能。想要放弃,而又无法放弃。只能枯守着命占一途古老的荣耀,继承着一代代命占先辈的遗命,在漫长的时光里自咀自嚼。

    命占之术,又如何不是只剩虚名?

    这种拧巴,也贯穿了余南箕和余北斗的一生。

    对于一个极度耀眼的天才来说,攀登至此已无路,上不得,下不得,而环顾四周皆高峰!这是何等痛苦的事情?

    他明明看到了更高处,也有能力走到更高处……但是此路不通!

    痛苦,绝望,怀疑,彷徨。

    然后有人选择忍受,有人继续找路走。

    余南箕靠自己持之以恒的努力、盖世耀眼的才华,创造性地开辟了血占,为命占之术打开新路。

    他和自己最亲近的师弟分享喜悦,关于他所独创的道路,关于血占的所有,他对余北斗毫无保留。

    但余北斗却痛苦地发现,这是一条歧路!这是个错误!

    余南箕修了三百年的命占之术,百般求索,一心问道。但创出血占之术后,在短短三年时间里,就已经完全改变。行事肆无忌惮而近魔!

    余北斗基于命占之术的传统,在人族立场上做出选择,他选择对自己的师兄出手,亲手修正这个“错误”。

    而余南箕从未对他设防,绝世天骄死于一念。

    “北望南顾三百年”,说的不是他余北斗,而是他余北斗和余南箕一起的三百年。

    他并不承认那个三百年后肆行恶事的人是他的师兄。

    所以“斗转星移一生休!”

    余北斗当然是懂得血占之术的。

    他比任何人都懂。

    在杀死自己的师兄,又杀死自己的师侄之后,他已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懂得血占的人。

    而又因为命占一途他再未传道,所以于此他亦是唯一!

    此刻他以命占真君之身,按血占之卦,印在那血湖旋涡。

    以其立身之处为中心,空间霎时炸开黑色的裂隙,彷佛整片时空如镜子一般碎了!

    他的右眼俯视下方,也有尾纹有褶痕,平平无奇。

    他的左手点血珠于左眼,便于此刻,点开天眼!

    以鱼新周之真血点出来的天眼,究竟是何等模样?

    天穹正在描绘答桉!

    此时的天穹,诸般异象交叠,恰是前所未有的混乱状态。

    皋皆与轩辕朔对峙的血蜈蚣、天囊袋是一层。

    星占一道应激而起的星图是一层。

    阮泅遮掩星图的星光是一层。

    它们彼此遮掩,又互不干扰,因为本来就不在同一个规则层面中。

    而在所有的这些异象当中,骤起一道血色,瞬间蒙住天穹!

    浩浩荡荡的血色,在天穹疯狂旋转,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血色旋涡。旋涡的中心,恰恰形成了一颗竖眼的形状!

    比他的眼中之眼更复杂,更奇诡。

    在血色之中,有古老的纹路。

    在深邃之中,有宿命的庄重。

    它如此神秘而又如此澹漠,它如此广阔而又如此遥远。

    当你注意到它,你感觉自己被看透了一切!

    齐国天骄鲍伯昭,有神通曰“天目”。天目有两睁。一眼明察秋毫,一眼天罚。端是非常强力的神通。

    余北斗这“天眼”,名头相近,性质截然不同。

    或者更准确地来说,它应该叫“命运之眼”!

    此命占一途绝不外传的秘术,它巡行于命运长河,洞察过去未来!

    它是命占师注视命运长河的眼睛。

    而今日的余北斗,以真王鱼新周为耗材,以血占睁此天眼!

    这只眼睛,越过那无尽深海,看到了海底的皋皆,也被皋皆所看到。

    按理说余北斗新成真君,很难把皋皆怎么样。但见得他今日排场,在场皇主,无不忌惮非常。纷纷抵近明月,想要出手阻止,却被人族诸衍道死死截住!

    余北斗视若无睹,只是遥遥注视皋皆,煞有介事地道:“你天庭一朵阴云,业力游在灵台,宝光有晦,神华藏凶……不好意思背错了,忘了你不是人。咄!皋皆!吾观你鳞眼皆血线,很不吉利,恐有血光之灾!”

    皋皆不是个愿意斗嘴的。

    他之所以和轩辕朔默契地转移战场,就是不想再被什么意外因素干扰对决。覆海那归来又碎灭的悲情落幕,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美好的体验。

    传奇的陨落,只是再一次强调海族前路之多艰。

    而这个余北斗,恰恰可以归类为他最不想遇到的意外!

    人族真君,命占证道。

    那洞察命运长河的天眼,想要窥见什么?

    皋皆断然不肯坐以待毙,抬起那有如山岳的巨爪,也只以那形似三角尖枪的一趾指尖,在水中沉重地一划。

    海水风流千万里!

    哗啦啦,哗啦啦。

    水声响在每个存在于迷界的生灵耳中,明明这样喧哗,带来的感受却是亲切、宽容、博大。

    那是剥离了恶劣天灾、剥离种种恶毒隐喻后,水的本貌。

    无论人族海族,亦皆不约而同地往下方看。

    无论在哪个界域,都能看到波涛汹涌,浪卷激流。

    迷界无尽的“空”,就此被填塞,被托举!

    那黑压压的不断摇晃的“大地”,恰是暗沉沉的海!

    若说轩辕朔悬月为钩,使得迷界有了天。

    皋皆此刻,便是为迷界搬来了海。

    在人们的口耳相传中,迷界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天穹为夜,海面无光,不见西北,不分东南。”

    此时此刻,一字不差!

    如今天海并行,同照一世。

    那高悬的明月,和血色的命运之眼,同时映入海中。

    而在那暗沉沉的海水里,有更暗的黑影迅速游来,彷佛欲噬明月,欲吞天眼!

    映月入海而噬之,此等手段,匪夷所思。

    可天涯台上的轩辕朔,仍然定如凋塑,他彷佛同整个怀岛在建筑意义上连为一体,是一块石头而不是一个人。

    密集的血肉之帘并不能遮住他的眼睛。

    他握紧钓竿,一点一点地加注力量。

    而有青筋如龙,暴起于手背。

    以他持竿的身影为中心,有八个道字轰然弹开,每个道字之间的距离都相等,首尾相接,连成一个金光灿烂的字符之圆。

    字曰:山川河流,鱼虫草木!

    现世主宰,威压万界。人道大势,滚滚向前。

    这八个字彷佛给他倾注了无与伦比的力量,令他握持钓竿,坚决上抬!

    大道至简,一力破万法。

    明月如钩,上抬三尺!

    余北斗和余北斗脚下的巨鹰骨架,也随之被抬起。

    因为明月高升,升的是一定区域内、包含规则的所有。

    轩辕朔垂钓皋皆,对抗的是整个海族!

    皋皆不想看到的,自然就是轩辕朔想看到的。皋皆要阻止余北斗的注视,他就要给予余北斗更广阔的空间。

    种族之争,没有什么公平对决。超脱之路,他与皋皆注定不能都成。

    所以他还先于余北斗做出反应,仍然死死地牵制住皋皆。余北斗要出手干预,帮他赢得最后的斗争,他先帮余北斗扫清帮他的障碍!

    如姜望这样的修为,他看到的就是天海并行,是轩辕朔奋力抬竿。对于整个迷界更隐晦的变化,他隐有所感,但不能尽察。

    事实上皋皆和轩辕朔的斗争,已经围绕着整个迷界的权柄展开。

    在彼此已经形成僵持的两条战线之外,他们开辟了第三条战线!

    一者以天权而下,一者以海权而上。

    他们规定了天和海,重新划分迷界诸域,再次确定规则。

    双方的力量都很克制,恐怖的道则在迷界各个界域、各个角落厮杀,逸散一丝,就是成千上万的人族或者海族死亡。

    在明月上抬三尺的同时——彭彭彭!

    皋皆的鳞眼,接连爆掉了三颗!

    余北斗立在巨鹰头骨上,左手仍然以食指按血眸,又在天穹睁开命运之眸,整个人的姿态强大又冷酷,声音却很顽皮,言之凿凿地道:“看吧,就说你有血光之灾!我神鬼算尽,岂会唬你?”

    皋皆没有反驳,言语是最无用的东西。

    他默默地吞咽着海水,在那咸而苦涩的滋味里,咀嚼整个永宁海域、乃至整个沧海的讯息。

    他已经预留了反击的准备,他绝不会给余北斗第二次干扰他的机会——但这必须要规避轩辕朔的干扰。

    但出乎皋皆意料,也出乎轩辕朔意料的是……余北斗好像完全没有对皋皆出手的打算!

    其人昂首直立,悠然道:“中古时代,北漠荒蛮未辟。有名‘敏合耳郭’之部族,人口逾万,而一夜死尽,皆赤身横尸,状不堪言。独留一婴,裸身无性,置于兽棚,牛羊交媾。巫祝以为不祥,罪而杀之。三日后,巫祝吞阳而死。”

    人们面面相觑,不知他好端端的,为何忽然讲起这些。

    星占一道的扑杀针对,皋皆与轩辕朔的超脱之争,乃至于天海之间、明月照耀下的人海两族衍道之战,哪个不比历史上的那些破事重要?更别说都已经涉及到中古时代,还是这等村野闲谈类的东西!

    可余北斗的声音还在继续:“近古时代,神道大昌。有修士名‘履’,驭毛神名‘癸’,掠行神国三座,皆不复见。是不见一人、一神、一地、一迹,事了无痕。玉京山查之,未果。”

    姜望听得很认真。他或许是现场最认得血占的人,他也了解余北斗虽然平时不很着调,关键时刻却是个有担当的。但余北斗所说的这些,到底有什么联系,他无法捕捉。

    “道历二十四年,兀魔都山脉有恶魂出,席卷三千余里,自解成烟。不知其来,不知其去,不知所因……”

    余北斗讲到这里,转道:“以上这些,出自史家吴斋雪的笔记。”

    他讲到兀魔都山脉的时候,姜望挑眉。

    他讲到吴斋雪的时候,卓清如皱眉。

    吴斋雪算是史家之中较有名气的一位,他对历史的评点,常能散见于其它经典中,大约也是因此得以保留。

    但很奇怪的一点在于,他这等被很多人认可的史家,却并未有什么着作流传。

    人家司马衡的《史刀凿海》,可是成全了他的千古名。

    史家无着,何以称史家?只能解释为佚失。大约是时代久远,吴斋雪的后人,未能好好保存。

    可吴斋雪明明没有什么篇章传世,古老强大如三刑宫都未收录,余北斗又是在哪里读到的吴斋雪笔记?

    “道历一三二一年,吴斋雪从北地出发,参加太阳宫龙华经延,那一次他带上了他的着作,准备宣讲。有人在太阳宫外看到了他,但他最后并没有出现在那一次的太阳宫经延里。”余北斗语带微怅:“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出现在人前。就在道历一三二一年,吴斋雪永远地消失了。他的生平,他的学问,他的作品,全都随之消失。”

    “他准备去太阳宫宣讲的那本着作,永远不能被人看到了。但从吴斋雪的笔记里,大约可以猜得到那部书的名字。长期以来,吴斋雪一直计划编一部书,名为……《鬼披麻》。”

    姜望悚然动容!

    太阳宫即是稷下学宫的前身,是昔日大旸帝国的洞天之宝。

    而在稷下学宫的课业里,他曾听过这样的讲述——“魔是披麻之鬼。”

    他也亲眼目睹过《灭情绝欲血魔功》所造成的恶相,也在牧国见识过代表《弹指生灭幻魔功》的幻魔君!

    余北斗所讲述的那些事情,好像串联起来了!

    那么吴斋雪笔记中所记录的那些事情,是否都代表了某种魔功的肆虐?

    吴斋雪作为史家,在追寻魔的真相,在记录魔的历史?

    中古时代北漠那件事代表了什么?同欲有关?

    近古时代那以“履”为名的修士,以“癸”为名的毛神,又代表什么?同神有关?

    迄今为止,八大魔功之名,姜望已知四部,分别是《灭情绝欲血魔功》、《弹指生灭幻魔功》、《七恨魔功》,以及黄舍利与他讲过的《礼崩乐坏圣魔功》。每一部都恐怖非常,最后一部更是涉及两千年前的霜仙君之死。

    而余北斗果然接道:“吴斋雪要为魔着史!”

    吴斋雪的消失,与此有关?为魔着史这件事,不被允许?

    这一下就连正在交战的几位衍道,也分出注意力来。

    余北斗并不在乎任何人的反应,他只是陈述他所要陈述的事情:“荆牧联军横陈生死线,魔便永远地被阻隔在边荒之外了吗?上古人皇杀魔祖祝由,魔潮依然肆虐十万年。

    “上古时代结束,魔潮终结,世上再无魔吗?魔一直在我们身边。

    “最近的几个魔,齐国的武安侯也都见过。阳国末代国主阳建德,阳国宫廷太监刘淮,容国引光城守将静野。”

    余北斗的指尖血八卦,这时候已经与那血湖旋涡完全贴合,他的手指开始慢慢往里压,声音也慢了下来:“乃至于……我!”

    在他的左眼血湖中,骤然响起了血魔的狂笑声!

    “余北斗!我说过,我们有很多的时间!

    !”

    恶声恶气的狂妄声音忽而一转:“但你好像没有了……哈哈哈哈!”

    又见血魔!

    姜望心神剧震。

    断魂峡的经历他绝不可能忘掉。

    后来他也知道了余北斗是去天刑崖干什么,不仅仅是请动法家权威,为他洗刷通魔污名。也是要借助三刑宫的力量,永镇血魔。

    而余北斗身镇血魔,又借助铁律笼的力量封禁自身数年,竟也未能建功。

    余北斗的强悍已不必说,三刑宫更是法家圣地,强者如云。规天、矩地、刑人,三宫皆有大宗师。

    但竟都拿这血魔没有办法,不能彻底将其消灭。可见此魔之恐怖!

    甚至于他能明显地感觉到,被他托抱着的祁笑,也因为血魔的这阵狂笑而有所反应,显是忌惮非常。

    对祁笑的感受他当然是复杂的。如果可以,有多远他要丢多远。

    但以祁笑此刻奄奄一息的状态,以现在迷界局势的混乱,他放手几等于谋杀,也只能假装她并不存在。

    就当托着块石头!

    数年时间的“相处”,余北斗显然与血魔已经非常熟悉,只道了声:“起床气太大了,老兄!”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他的食指已经彻底没入眼睛!

    这一幕相当惊悚,他用他的手指,堵住他的眼窟窿,也堵住了血魔的狂笑。再配合天穹那血色的命运之眼,他仙风道骨的姿态再也无法维系,显得邪诡非常。

    但他长声道:“先师死前命占,八大魔身将在千年之内重聚,魔祖祝由即将归来!”

    “先师祖死前命占,魔祖不死永生,将有魔潮灭世!”

    ……

    余北斗例举屡次,最后说:“中古之后,我这这一脉命占师代代相传,代代死占。卜辞唯一……灭世者魔也!”

    此言一出,尽皆动容!

    灭世之说,实在太久未被提及。今日之人族雄踞现世,横压万界,少去外伐也便罢了,论及灭世,谁有此能?

    更别说魔祖归来虚无缥缈,即便真切发生,当年又是如何被杀?如何不能重现?

    所谓“灭世者魔也”,乍听惊悚,细想其实是可笑的。只是毕竟出自余北斗之口,毕竟是历代命占师的死占结果,毕竟他余北斗是今世唯一的命占真君……多少有几分可信。

    这时候阮泅隔空降临的力量已经被驱散,铺在苍穹的星图熠熠生辉,穿透了血色而为众人见。

    其间有一声冷笑,回响于星辰:“中古时代已经有了星占,到了近古时代,星占之术更是全面取代命占之术,及至现世,命占只剩你这一脉大猫小猫三两只。留你们鉴古而已!怎么还敢指点未来?中古时代之后,你们真君都没有出几个,怎么就敢占卜我人族未来,而竟奉为圭臬?”

    除开阮泅以外,现世人族星占一道的有名强者不少。如南斗殿天机真人任秋离,如已经死去的须弥山行念禅师,如荆国神骄大都督吕延度……

    不知现在开口的这个,竟是哪位。

    而余北斗只以完好的右眼斜也星穹:“跟你说话了吗王西诩?给我滚!”

    隔得这么远,通过星占道途的应激,隔空出手,干扰他成道尚可。在他成就真君之后,想要隔空扑杀他,便绝无可能。

    他不是不会被打死,但至少这些个星占宗师,得正儿八经地联手设个坛,又或一起站到他的面前来!

    此时又有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念及过往功劳,才留你这一脉,今日强证衍道,便自以为能述天命,敢放厥词!真不知死吗?未知当年卜廉乎?”

    余北斗抬手一巴掌,命运之眼血光大炽,遮掩了星穹:“宋淮你也滚!”

    号称“布衣谋国”的秦国慢甲先生王西诩!景国四大天师之一,蓬来岛高层,东天师宋淮!

    都是响当当的名号,而竟都成道敌!

    姜望听得只想捂住余北斗的嘴,这老头怎么乱骂一气,谁都得罪?

    就算都成道敌,也有人手轻手重,现在说点软话,指不定谁手指缝一漏,就有机会逃窜了。堂堂命占真君,怎么这么不懂?

    “魔族之恶,我亦深知!”

    姜望未及思索,雷音脱口而出:“阳建德,刘淮,静野,都是我亲见!荼毒人心,祸根难绝!”

    说到这里,还扯了一张虎皮:“牧国神冕大祭司谋局幻魔君,剥其假面,我亦在场!大祭司亦有言曰,魔族万古之祸也。可见天下识得魔患者,非止余真君!”

    他作为一名神临境修士,在这样衍道聚集的场合下,并没有开口的资格。

    可是他作为齐国的武安侯,作为人族绝世天骄,作为带回神霄世界情报的人族英雄,今时今日他的言语,在整个现世都有分量!

    况且还有一个神冕大祭司涂扈为左证。

    姜望并不懂得涂扈的厉害,如王西诩、宋淮等,如何会不明白?

    其人尚只以“人涂扈”行走时候,就是出了名的博古通今,更兼手握广闻钟,能知天下事。

    直至他完成神人相合的一步,接受牧天子册封,成就神冕大祭司之位,诸侯列国莫不震动!

    笼罩草原漫长岁月的神权,悄无声息地臣于皇权。偌大的苍图神教,竟如平湖无波。

    涂扈的手段,还用得着多说?

    这样的人物,若也说“魔族万古之祸”,恐怕万界荒墓真有异动!

    王西诩的声音又响起:“阮监正,想不到有你这样的星占宗师坐镇,你们的武安侯,却是个信命占的。”

    他这个问题点到了关键。

    在你们齐国,是谁来解释天命?

    星占还是命占?

    阮泅平静地道:“年轻人有自己的主见,再正常不过。我也不好就说他错了。毕竟观河台上,拔剑四顾竟无对手。武安爵下,是列国青年无二军功。我想找个反例挫其锐气,竟然找不出来,你说怎么办?”

    “哦。”他想起来什么似的,又道:“秦至臻倒是满脑子都是你们的想法,根基之厚重,古今难有……不知几等侯?”

    王西诩哈哈一笑:“监正自己不介意便好,算王某多嘴!”

    星光与血光仍在天穹纠缠,无论怎么说,无论余北斗找出什么理由,都免不了一死。姜望这样的支持,也太微弱。时代早已改变,命占成道,即是最大的罪!阮泅说星占一道不会让余北斗活过六天,绝非妄言。哪怕他现在还在跟王西诩唇枪舌剑。因为道不两立!

    而余北斗只是笑。

    起先轻笑,而后大笑,仰看血色背后的星穹,彷佛看到了那些星辰背后的每一只眼睛。

    独自一人,以命占唯一、血占唯一的身份,对着诸天万界所有的星占宗师怒喝:“尔辈碌碌,蝇营狗苟!”

    “尔等太小看我余北斗!”

    “真君岂是我所求?不过途经耳!”

    “你们看不到的事情,我看到。”

    “你们做不到的事情,我来做!”

    “且看命占师如何做事。”

    “且看着我!

    ”

    他的手指勐地从自己左眼中拔出来,指尖那血色八卦台,变成了血色的囚笼。笼中关着一道血色的魔影,那是灭情绝欲血魔功的根本,是万古以来真正血魔的核心!

    他在巨鹰头骨上长啸曰:“覆海真绝世,铸此明月炉!”

    他一指轩辕朔与皋皆相争之明月:“以吾命占绝巅余北斗之名,借来炼血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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