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宁儿俏生生地看着他:“这也是殿下想要的臣吗?”
“天下是天子之天下,孤也是天子之臣。”姜无华的表情略微严肃:“孤不想,也不需要任何人,做长乐宫的臣。”
宋宁儿想了想,又道:“倘若武安侯这次活着离开了,殿下会对付他吗?”
姜无华哑然失笑:“孤为何要对付他?”
“他曾经妨了殿下的路,还……”太子妃乖巧地看了一眼暖亭:“跟咱们母后作对。”
“妨了孤的路又何妨?孤行如此之道,囊括寰宇,岂无高山险壑?孤绕一绕,再往前走就是。另外……”姜无华扭头看着她,语气温柔:“他从未跟母后作对过。宁儿回娘家可不要乱讲话。”
宋宁儿吐了吐舌头:“哎哟,我脑子笨,最近不回娘家就是。”
……
……
昔日斗于万军,今朝还君日轮。
问汝何以为报?
于此痛砸颅门!
正如日轮砸人脑门,砸的通常不仅仅是脑门。
姜望以朝天阙为兵器,要击垮的,更是重玄遵对自己神魂世界的掌控。
天阙位移,是神宫易主。
那至尊至贵的古老石门,仿佛成了天穹的具象,不可回避,不可阻挡。而重玄遵的刀,还被姜望以六欲佛掌拿住。
在这关键的时刻,重玄遵直接松手弃刀。任那灵识之刀在姜望的掌中捏成青烟,而自己倏然折跃,以一个刁钻至极的角度,脱离六欲菩萨的注视,在空中与那古老石门平行。
而有寒眸如星,斩妄见我。看到了姜望踏门而出尚未尽掩的那一缕缝隙。
伸手一推,大步前跨!
尽管天阙镇神宫,尽管斩入吾四海。
我自掌推天门,登堂入室!
这一步真是惊绝!
何为天敕武灵?
此世此境,论武唯一,此亦天命!
是最能够发挥主场优势的灵识杀法。
而重玄遵却在这生死对决之刻,完全放弃自己的主场,杀进姜望的神魂世界里。
你破我蕴神殿,我亦破你蕴神殿。
且看是谁不能当!
重玄遵高阔的蕴神殿,还在星海之中熠熠生辉。
但蕴神殿之外,已是空空荡荡,再无半点阻隔。门户大开,等着手握朝天阙的姜望去破坏。
可他真能同重玄遵以此对赌吗?
他真能先重玄遵一步,击破重玄遵的蕴神殿?
重玄遵的蕴神殿中,还藏着什么?
面对重玄遵这样的对手,没有把握,就等于输。
这样的赌局上不得。
在姜望的元神海里,头角峥嵘的缠星之龙一跃而起,遨游星海,张牙舞爪。龙眸之中,两道金光如柱,当场撞上了杀入此间的天敕武灵相,将重玄遵即要铺开的凌厉攻势阻了一阻。
神魂杀术洞金柝!
便是这一阻,姜望退步返身,将手中高举的朝天阙又竖立,立成一座碑,立成一座牌楼。反镇自身!
轰!
重玄遵的天敕武灵相,被强行推出神魂世界,受阻于朝天阙之前,再次与立于门下的六欲菩萨对峙。
姜望是真正的倾尽全力,在战斗的一开始就想推至终局。可重玄遵怎会让他如愿?
神魂之争固然瞬息万变,往往一念之间交手千百合。但他们两个人彼攻我伐,却是迟迟分不出结果。
而在身外,瞳术的纠缠也在姜望点燃三昧神火之后,进入一个全新的阶段。
那张复杂如星海的棋盘里,固然黑色棋子近乎无限,不断增加。那仅有两枚的赤金色棋子,却也在源源不断的神魂补充下,不断膨胀,百倍千倍地扩张体积,顷刻如山如岳。
黑色棋子乱中有序,结成阵势,反复冲击。
赤金色棋子岿然不动,永恒不朽。
在神魂世界和瞳术都陷入僵持的此刻,以太阳神宫巡游雷海的重玄遵,终于对上了姜望的剑!
他不见长相思之锋芒已多久?
自伐夏战争结束后,双方在战场上王不见王,再无同时出手的时刻,更别说正面对决。
中山国那次临时起意的切磋,只能算是打闹,并不能验出成色。
此时姜望纵行雷电之中,霜披后展,一剑横眉。
在双方视线都在厮杀的此刻,以剑代眸,势满今秋。
于那肆虐全场的雷电光柱之上,有四座星辰接次亮起,星路蜿蜒结北斗,而后一剑倾!
道途杀剑,斗柄指北,天下皆冬!
这是当年伐夏战争开始时,在点将台上呼之欲出而未能尽出的那一剑。
第一次就预备为重玄遵而鸣,于今再相逢!
当贯彻天意之杀的不周风,微旋在雪亮的剑锋之上。
太阳神宫里的重玄遵,看到苍穹飘雪,剑光掩盖日光雷光一切光。
他感到一种久违的兴奋,那是千秋醉也无法带来的烈意,令他不由得一步走出太阳神宫,用直面危险的方式,真正感受当初点亮了岷西走廊的这一剑。
这才是厮杀!
无与伦比,酣畅淋漓。
战场在神魂世界,在他们的眼睛,也在这得鹿宫。
他面迎姜望而走,千锤百炼的恐怖体魄,在天意之杀的冷意刺激中,有针扎般的痛感。飘飘大袖之下,掌中星轮、日轮、月轮,连成了刀。
在韩令的视野里,他看到——
重玄遵的眼睛是一片赤金,姜望的眼睛是一片漆黑,彼此的视线被彼此侵占,两个国侯都似盲人。他们的神魂几乎未有波动,显然已经调集所有神魂力量,厮杀在神魂战场中。
而于纵横激荡的雷光森林里,白衣胜雪的国侯,自往高处,面迎那落自九天的青衫剑仙人。
这夺尽人间风华的一刀和九天之上垂落的一剑。
曾经未相逢。
相逢的这一刻,却如此寂静。
轰!
强如韩令,也感到震耳欲聋。视野之内在某一霎,也只有炽烈的强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