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
姜望道:“他或许是在圣狩山得到了某种收获。那种收获,很可能是天外之物,让他得到了此世之外的灵感,看见前路!”
“千年之前的变故,还会留下什么线索让我们发现吗?”戏命问道。
“不可能存留,就算有线索,也早被浮陆人清除了。咱们也见识了这里的文明,怎能小觑他们的智慧?”姜望说道:“我要找的是敖馗的痕迹。他现在没办法主导席卷浮陆的信仰,被迫地与浮陆诸部为敌,选择已经不多。这里大约就是他当年为浮陆带来变化的地方,他必然还要来这里寻找变化,捕捉胜机。”
圣狩山在整个浮陆世界的中部区域,距离此山最近的两个部族,是浑土部和天风部。前者土部第十七,后者是玄风部分裂出来的八部之一。
说是“最近”,也都与圣狩山相距千里。
净水、宵雷两部,则要更远一些。
一路疾飞,一路探讨,倒也不觉路途冗长。
当四人停下身形,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与其说是一座山,倒更像是一座高台。
在苍茫大地高拔而起,却在雄奇险峻的道路上拦腰而断。
山上仍然郁郁葱葱,有走兽鸟鸣。俨然自成为一个世界,一个不经历时代变迁的世界。
戏命收拢钢翼,落足于相对平整的山顶,半蹲下来,以食指按在地面,自他的指尖处,一只只黑色蚂蚁凭空出现,迅速往外爬行。
以他的落足点为中心,蚁如黑潮,向整个圣狩山倾泻!
“这些都是机关吗?”净礼和尚好奇地打量它们。
“都是活物。”戏命澹澹地道:“机关术也能制造这样的蚂蚁,但成本太高,不符合我们‘节用’的理念。这就是经过培育后的蚂蚁,做了一些特殊的加工,辅以机关术来控制。”
自钱晋华成为钜子,墨家上下考虑得最多的一个词,就是“节用”。
但钱晋华时代之前的“节用”,是克制、简朴。钱晋华时代之后的“节用”,都更倾向于商业活动中成本的控制。
说他是商道真君,的确不算不实。
白玉瑕纵剑于空,飞往远处。
姜望开启目仙人巡视四方。
净礼大步踏远,直接在空中盘坐、合掌、闭目,佛光绕身,又如水纹漾开。
四人划分不同的区域,彻查圣狩山的每一寸土地。
“找到了。”戏命身形一晃,已经窜入林中,姜望抬步便跟上了。
两人在幽深的老林里急速穿行,灵动似归巢之鸟,最后落在一颗足有九人合抱的老树前。
树已经死了,只剩半截残躯,仍然十分高大,像一栋房屋似的。其中早已被虫蛀空。密密麻麻的黑蚁,正在树里树外爬行。
戏命以食指点在树身,黑蚁迅速回收,几乎连成一条线,笔直地撞进他的食指中——那仿佛连接着另外一个空间。
“墨蚁在这里尝到了不属于此世的力量。”戏命说道:“还很新鲜,就在近三天内。”
姜望随手削下一块朽木,以三昧真火慢慢焚烧:“只能是敖馗了。他在这里做了什么?”
戏命道:“掠夺了这颗老树的生机。他有意掩饰痕迹,将它修饰成自然朽死的样子,但这颗老树对土壤的影响、对周边其它树木生存空间的侵占,都是他不能改变的。”
姜望自己也已经通过三昧真火得到了答桉,和戏命描述的一致。皱眉道:“敖馗有掠夺树木生机为己用的本事。但这点生机相对他来说太过渺小,够他干什么?”
戏命道:“敖馗若能够凭此恢复,我们来看到的应该是秃山。说明这门秘术是有限制的,而他很需要利用这点生机,在这里做些什么。”
姜望又问:“能够通过这些力量追索到他么?”
“我正在做。”
“倘若我是敖馗,千年之前匆匆经过这里,藏下天佛宝具。千年之后再回来,第一件事情肯定还是寻宝。且我已经联系到了乞活如是钵,封锁了这个世界。但出于某种原因,我不能完全地解放它的力量——那么当前最关键的,是解封此宝,一活百活。”姜望琢磨着:“这棵树的生机,能对乞活如是钵有用?”
戏命将墨蚁所吞食的力量,注入四只机关鸟,然后将它们放飞四个方向,同时分析道:“从力量的对比来说,就算有用,也最多是一个引子的作用。”
姜望若有所思:“这棵树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片山林里树龄最长的树……”戏命说着,把握到了关键:“不,特殊之处在于,它是圣狩山上现存的树龄最长的树。”
特殊的地方在于圣狩山!
姜望也是眸光一亮:“它有浮陆人族起源的力量!”
戏命接道:“乞活如是钵或许是被浮陆世界的世界力量所封镇,才让敖馗不能尽用其力。不管是浮陆人族的有意引导,又或是世界本能的排斥也好,总之造成了这样的局面。而敖馗洞世之真,看到了根本问题,正在解决。所以才需要以浮陆人族起源的力量为引。”
“如何在己身力量不足的情况下,解决世界力量的封镇,以钜城传承之久远,想必有很多思路?”
“也可以问问小圣僧,悬空寺绝非浪得虚名。最好咱们集思广益,能穷尽此龙之路,然后一一斩断。”
正说着,净礼的声音响了起来——“师弟,这边!”
墨蚁还在不知疲倦地爬过每一寸土地。
姜望和戏命穿梭于幽静的山林,很快找到了净礼所在——
他在一个幽深的岩洞中。
此岩洞外有藤蔓古树,青苔巨石,藏得极深,也不知怎样被他寻见。
这一刻树移石开,彷如古墓被掘,天光游入。旧朽的气息还在外涌,不知石封多少年,重现人间。
走进来才发现,这座岩洞既高且阔,四通八达,一眼难尽其貌。
风声在远处的洞穴里穿梭,隐约老鸦之号,莫名阴森。
清秀干净的年轻和尚,正双掌合十,立在历史悠久的石壁前。脑后一圈佛光,使得他锃亮的光头熠熠生辉,这幽暗的山洞仿佛也被他照亮了。
于是他身前那大幅渲染的血腥恐怖的岩画,好像也变得平和、温暖。
在姜望的眼中,这一幕本身亦是一幅画,是为——
佛观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