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得再有干扰,也免得溅血在身。
而他踏步往前。
只一步,长剑便出鞘,人已近身前。
那千万支晶莹小剑所结的剑冢,恰在此刻向内塌陷,被一吞而尽。
铁链缠身、绞成铁甲一副,田安平仍是天涯台前那副诡异的甲装姿态,在流散的剑气余波中站直了腰杆。
姜望一剑捅来!
如此简单的动作,却完全不存在反应的余地。
姜望拔剑就是为了出剑,出剑就是为了杀人。
一切都是刚刚好,仿佛田安平就是在等这一剑。
铛!
虽有这金铁交击的脆响一声。
长相思却仍是长驱直入。
与其说那一声是剑尖被什么所阻隔,倒不如说是此剑有意发出的警鸣。
喀嚓!喀嚓!
田安平身上,铁链所结的甲衣,竟然发出清晰的冰裂般的响。
一刹那四分五裂,半角链环飞。只剩几条残链,挂在田安平褴褛的身上!
那黑色铁链游动如蛇,此时亦如死蛇,被斩尽了灵性。
斩雨统帅的满头披发,竟显枯色。
唯独是他本人的眼睛,仍然清亮,生机犹在。
啪!
他闪电般地探出手来,单手握住了剑刃!
虽未能阻止长剑入腹,却阻止它更进一步。
掌心为剑气所伤,迸出鲜血。鲜红一霎转黑色,血气变成了幽光。他的掌心好似笼住了一团混洞,就以这混洞为鞘,将天下名剑长相思钳住。
手腕上系着的残链,这一刻疯长不休,连缠数缠,顺着他握剑的手,一路缠满剑身,且往更上方、向姜望的手臂蔓延。
凭空炸出一团火星!
就此截住铁链的进势。
那铁链的链头骤然扬起,如活物般惊惧避退。却还是被数点火星飞溅其上。
蓬!
烈焰熊熊,瞬间将正在近身厮杀的两人吞没。
真火永燃的烈焰世界,就这样在这片海域铺开。
外人所见,或许只是数千丈方圆的一团巨大火球。
身在其中,才能得见此世何其辽阔。
天有无穷宽广,火有无限波澜。
千种火兽,奔行其中。百般焰鸟,翱翔于空。
在这火焰的世界里,有一座巨大的、钢铁所围的城池。
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田安平,嵌在这座城池的门洞里,仿佛得到了某种恐怖力量的支撑。本该蜷缩却直挺着,本该虚弱却炙烈着,本该痛苦却咧嘴笑着!
而一袭青衫、纤尘不染的姜望,与他只有一线之隔,正在此城外。剑已入城,仍然插在田安平的腹部。
两人在烈火中对视,彼此都看得清彼此的样子。
应该说,两双眼睛都是平静的。
但城外之人的平静里,显出冷漠。城内之人的平静中,蕴藏疯狂!
田安平握紧剑锋,手上用力,任鲜血淌落,任混洞加深,就这样盯着姜望,咧嘴道:“早在那次,你拿着那张破纸来即城的时候,我就想把你请进城来,跟你好好地聊聊天。”
他是如何用自己的鲜血,催成类似于混洞的力量,这又是一个复杂的研究。
姜望并不关心。
这绝对是一个恐怖的天才,似乎天生有洞彻事物本质的能力。一定是对这个世界有足够渊博的了解、足够深刻的认知,才能通过各种曲折方式,抵达他原本不会靠近的世界真相。
姜望也不在乎。
自田安平的身体里,仿佛有一个盖子被掀开了,纯粹的力量正在爆发,这让他即刻拥有了恐怖巨力,缠着长相思剑身的锁链猛然绷紧!
长相思随之颤动!
此刻他在姜望的真源火界里,姜望在他的即城外。而他将要把姜望,拽进他的即城中。获取一种相对的公平。
姜望在这个时候,才终于感受到一点压力。
那一次奉旨去即城带走柳啸,已经是好久远的事情。
那一次他没有进城,因为彼时的他全无把握。
今天的他仍然不想进城。因为没有兴趣。
他抬起眼睛,注视着身前的田安平,冷淡地说道:“你知道么,田安平?此时此刻,我非常地厌恶你。”
在冷漠之中,又有极细微的迷惑,他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说不清是祂讨厌你,还是我讨厌你。”
“他?”田安平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身上筋肉如山峦起伏,似怪灵蠕动,爆发着恐怖巨力,而他仰头望天:“你说的是他?”
在这真源火界的天边,仿佛绵延无尽的火烧云中。
有一尊戴着骷髅项链的魔猿,正坐于彼方云海,呲开獠牙,俯瞰这方城楼。
真源火界,心猿所镇。
“嗬嗬嗬……”田安平收回视线,怪异地笑着:“还是说……天道?!”
“不重要了。”姜望说。
他在说话的同时,五指一定。本来颤抖着的长相思,也骤然定在原地。
田安平虽有恐怖巨力,却不能再拔动姜望分毫!
他把住剑锋,使劲往里拔动,为了让姜望离自己更近一点,不惜让长相思穿腹而过,透背而出,在这种极端的痛苦与忍受中,爆发出更为强大的力量。
但姜望,纹丝不动。
他只是站在那里,他与这座即城之间的距离,从来只有一线。
而那道无法被田安平跨越的线,名为“不愿”。
姜望不愿,所以田安平不能。
田安平山呼海啸般的力量,根本找不到落点。他所有的挣扎,都在笼中。他明白自己根本不是在与姜望角力,他所要冲破的,是姜望所定下的那不可逾越的铁则。这已在世界规则的层面,超乎力量的斗争。
所谓真人者,念动法移,天地受命,万法本真。
但谁能如此褫夺另一尊真人的权柄,将之予囚予禁?
滴答!
一滴赤红的液体,恰恰滴落下来,落在田安平的手背——当然是先触碰缠在手背上的铁链,发出“滋滋”的声响。
田安平在这时抬头。
只看见城楼上方,那铁匾之上,印名为“即”的那个字……陡然化作一团燃烧的火球,就此坠落。坠落下来又化为一滴赤红色的铁水,饱满得如琥珀一般。
在他的视线里,划过赤红的轨迹,滴向他的眼睛。
不断放大、放大,仿佛自身跌落了岩浆湖。
整座即城,正在消融!
赤红的铁水不断滴落,到最后已如瀑流,汹涌而下。
这座阴森恐怖、威严高耸、就连楼约也要做好准备才进入的铁链城池,如一团融化的蜡。
它竟然是这样绵软脆弱的。
它的神秘与恐怖,都被打成了糨糊。
而嵌在门洞中的田安平,在这个瞬间猛然绷直了身体,几无意识地仰面朝天,发出刺耳的无意义的啸叫,像是正被宰杀的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