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又走了挺远一段路,前方的深林里果然有一座木屋。
“娘的,狗匪藏得真深。”
“歇着,体力恢复了动手。”
都是艺高人胆大的年轻人,但闻佛生还是非常慎重,趴在树干后抬着望筒往那木屋里看去,很快便看到火光亮起。
“不对,人数不对。”
李儒风道:“靺鞨部落的孩子与我说的,只有七个陌生人。”
“都过了半个月,他们还有人来。”
“不超过二十个,我们没问题。”
“十……十五,木屋里有十八个。”
“动手吧。”陆思源催促道。
闻佛生喃喃道:“他们这么多人聚集在冰州城外,想做什么?”
“事情比我们想的严重。”
“动手吗?”
“先探清楚他们想要做什么……”
“有人过来了。”
“隐匿。”
“后面也有人来了……很多人,不止靺鞨部落。”
“填装弩箭。”闻佛生低声道,语气已与之前完全不同,“准备动手。”
陆思源终于感到气氛不对。
这次已经不是辽东军武堂的试炼。
忽然。
“什么人?!”
前方一声大喝。
“动手!”
“嗖嗖嗖嗖……”
闻佛生从腰间解下一枚手雷,冲着小屋冲去,同时抬手射杀一名匪贼。
冲到近处,他抛出手雷,就地一滚。
“轰!”
一时之间各种声音都有。
“哈穆!”
“西八。”
“死内洗奈!”
“额秀特……”
陆思源已吓懵了,而远处已能听到高丽语和女真语的呼喝,那些匪贼说的是“唐军发现我们了。”
但过了一会儿之后,那些匪贼便发现了端倪。
“没有铳响,没有铳响,不是唐军主力,只是小股的探子。”
“杀了他们再去抢掠冰州……”
陆思源大惊,忙拉过身边一个军武堂的学生,道:“他们准备抢冰州城。”
“知道,赵甲,我掩护你,你回去报信。”
“嗯。”
“阿里泸浑,右边,掩护赵甲走。”
陆思源目光看去,已有些怀疑李儒风,因为这个女真人给的消息是错的,才导致他们陷入这样的绝境……不对,如果不是被他们撞见,只怕这群匪贼还要劫掠冰州。
他们是怎么来的?
有一部分是倭寇,那是从海参港登陆的吗?不知道,其实真的没学好季风,该死。
脑中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一闪而过,陆思源深吸一口气,专注在战场上。
他抬起手中的弩,瞄向远处一个匪贼。
“嗖”地一下,第一下没中。
匪贼已经围上来了,竟有上百人之多。
这是趁着辽东军北征,聚集起的一窝大匪。
“噗噗噗……”
不断有匪贼倒下,终于,有个军武堂的学生倒下。
陆思源只觉心都抽搐了一下。
前方已有人向他扑来,他抬起弩,将对方射杀。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并不喜欢这种感觉……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喜欢。
他父亲常说,不希望他再当武人,不希望他再上战场。往日没有体会,直到此时才明白。
有鲜血泼到他脸上。
李儒风噼倒了一个冲过来的匪贼,喝道:“往树林里走。”
陆思源也拿出刀来,向北面的闻佛生喊道:“走啊!”
一刀噼退一个匪贼,他拉着张祥平往后退。
“噗。”
张祥平倒也不窝囊,也用弩箭射杀了一个匪贼。
但终究是第一次上战场的十六岁少年,动作还是笨拙。
越来越多的匪贼追上来。
混乱中,他们与闻佛生失散了。
其后,又有两个军武堂的学生被噼倒。
李儒风很是勇勐,一直在断后,但也被噼了两刀,重伤踉跄。
“走!”
终于,他们找到了马匹。
陆思源回过头,抬弩,射杀了追得最近的一人,扶着李儒风上马。
他也飞快翻身上马,拍马便走。
“嗖!”
忽然一声响,陆思源回过头看去,只见张祥平已被一箭射落马下。
“祥平!”
一瞬间,陆思源的泪水夺眶而出,勒马便要回去。
李儒风却一扯他的缰绳。
身后,匪贼继续追过来。
~~
“咴!”
马惊,其后是一声重响,陆思源摔在地上,转头看去,前方有条绊马索。
李儒风也摔下马了,留下满地的血,昏厥过去。
陆思源上前一探,他还有鼻息,遂拼命将他拉到旁边的树从里。
然而不远处已传来了呼喝。
“在那边!”
“娘的。”
陆思源骂了一句,握紧了刀,深吸两口气,起身,躲在树干后,准备与那些追过来的匪贼拼了。
“簌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死内洗奈!”
“啊!”
“砰,砰……”
夜色中,有人冲着那些匪贼开了几铳。
陆思源转头看去,只见有数十道身影迅速冲过来,其中一人手持大刀,舞得龙飞凤舞,倾刻间便斩倒数个匪徒。
待这人赶到近处,陆思源定眼一看,不由惊呆了。
“娘……娘亲?”
王翠收了刀,深深看了儿子一眼,上前,“啪”地就给了儿子一巴掌。
陆思源“哇”地一下便大哭出来。
“娘亲,我害死了祥平!呜呜呜……”
~~
冰州城。
时任辽东路提学副使的闻道生被匆匆被唤到府署。
“看你二弟做的好事?!六人因此丧命,三人重伤,其余各个带伤,他担得起吗?!”
闻道生拾起那文书一看,脸色已是煞白,失望地摇了摇头,道:“该打杀的顽徒……请制府秉公处置我绝不为他求情!”
良久,公房中响起一声叹息。
“真说起来,这几日节假,他们并非偷跑出去。撞破匪贼偷袭冰州城的阴谋,杀敌三十七人。论起来,是有功的……”
闻道生道:“制府不可姑息这顽徒,请重罚!”
“我是为了姑息他吗?!”
又是一本册子被砸出来。
“要让我给死去的那些生员记过不记功?他们的家人如何看待?!娘的,给老子捅这么大的篓子!”
闻道生惭愧不已,不敢说话。
“功是功,罪是罪,此事自会交有司审理,估计他的功名难保。我召你来想说的是,这些都是年轻人,往后的栋梁,犯错不可耻,得让他们知错。”
“是,制府放心,我一定教训他们。”
“去吧。”
~~
陆思源垂头丧气地走在冰面上,看着一旁的闻佛生。
闻佛生也受了伤,却不肯要人搀扶,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显得颇为倔强。
前方,有个衣衫单薄的书生站在那。
待队伍走近了,闻佛生见了这书生,便停下脚步,喃喃道:“大哥。”
闻道生走上前。
“啪!”
一巴掌抽在了闻佛生的脸上。
陆思源站在一旁,拼命噙着泪水,只觉脸上也是火辣辣的疼。
“你们觉得自己有本事对吧?”闻道生说道:“这辽东的白山黑水之间,散落着的凶悍之辈有千千万万,来,你们就凭你们的双手去把他们都杀光。”
“大哥……”
“去啊!”闻道生大喝道:“正好,朝廷耗费无数钱粮开垦辽东、诸将士与同僚冒着这风雪戍守这苦寒之地,便是担心京畿防线单薄而边民凶顽,往后再起祸乱。有你等这般勇士将他们斩尽杀绝,从此辽东寸草不生,正好永绝后患!”
“大哥,我错了。”
陆思源也用力抹着眼泪。
闻道生叹惜了一声,终于放柔了语气。
“王师征伐天下,在你等看来,是好战好杀伐、是穷兵黩武吗?可你等若肯认真揣摩朝廷之意图,便该知如今诸般征战,为的实则是‘太平’二字,开疆扩土教化边民求的是长治久安。”
说到这里,他抬手一指远处的雪原,再问道:“那些匪贼为何逃到长白山?为何不去开平、不去长安、不去临安?为何连开城、平安他们都待不下去?因为越是繁盛、越是文明之地,这些野蛮、愚昧者越没有生存的空间。所以,我们才要来辽东。看看我们建的城池,看看城头上的火炮,再想想官兵能那么快去救你们,匪贼真的能抢掠得了冰州城吗?我们不会放下杀人的技能,但我们过来不是为了杀戮而杀戮,更别提还有你们身边本不该牺牲的同窗……”
话到这里,陆思源再次摔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对于这个十六岁的少年,他得到了一个深刻的教训……
~~
建统三十三年,延边。
官道边,有几个十多岁的少年远远看到车马过来,连忙迎了上去。
“敢问是新任的提学官到了吗?”
陆思源下了马车,道:“不错。”
“那提学官在马车里吗?”
“不,马车里只有书。”陆思源道,“提学官在这里。”
“真的?这么年轻的提学官?”
“只要学问深,年轻与否重要吗?”陆思源笑道:“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
“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各族少年们摇头晃脑一起诵读起来,其中一名小童大声道:“我们也会背。对了,府学的先生们就在那里准备迎提学官,我们是先跑过来的。”
~~
辽东衙署,正有两个官员聊起延边府提学的任命之事。
“咦,陆大将军的儿子竟不上战场了?”
“我在军中参谋,曾听陆大将军追杀乃颜时说过一句话。”
“哦?”
“最好能把所有仗都打完,免得子孙后代还要打仗。”
“大将军怕是想得简单了。”
“也许吧,但陆提学上任时也说了一句话。”
“愿闻其详。”
“打仗也好、教书也好,一代人做一代事,都是为了后来人的安稳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