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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妇孺老人,骁骑营的士兵们虽是走了远路,回程速度却比前面两个队伍快上许多。
苏子澈等人骑马先行,一路奔回城中,县令府中早有下人烧好了姜汤和热水,分别送到各个房中。
苏子澈折腾了一整日,加上旧伤未愈新病在身,沐浴过后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陆离端了汤药来,却怎么也叫不醒他,硬是将他扶起来灌了半碗药,才肯放他去睡。
待他再次醒来时,恍惚觉得仍在深夜之中,窗外天未泛白,屋内安静无比,香几上摆着一只鎏金莲花香薰,安息香的味道漫了满室。
他迷迷糊糊中还在想,今日忙碌了整整一天,连饭都顾不得吃,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都榨干了,竟然还有人想着为他点一炉安息香。
他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却觉得眼皮重逾千钧,神台只得片刻清明,又陷入了沉睡之中。
他梦见了满城风雨。
雨水砸得他浑身发疼,他独自一人站在雨中,看着堤坝被冲垮,庄子被淹没,桥梁也倒塌,漫天雨帘中,只有他一个人。
他茫然无措,欲张口唤人,声音卡在喉头,却不知该叫谁的名字,他仿佛从来都是一个人,从未有人与他同行,在他无知无觉地十余年岁月里,一直都是他独自活在这世上。
他开始惊慌起来,想要从这孤独的风雨之中逃离,却见一个浪头打来使得他脚底一滑,没入了湍急的洪流之中……
苏子澈蓦然睁开眼,几缕晨光透过窗洒在罗衾之上,他看着鎏金莲花香薰里冒出的袅袅轻烟,愣神了许久。
他觉得头痛得很,像是在发着烧,胸口也觉得闷闷的,他慢慢地坐了起来,揽衣而起,径直向香几走去。
他打开莲花香薰的盖子,用细香灰将原来燃着的安息香压灭,拿香匙在香灰上拨出几个小孔,又取了几片云母覆在上面隔火,再拈起几颗苏合香球丢进去,将莲花香薰的盖子盖上。
不多时,浓郁的苏合香味随几缕轻烟缓缓从莲花香薰中四散开来,他伸出手将轻烟胡乱打散,又盯着香薰发了许久的呆,感觉胸口稍微没那么闷了,才唤人进来伺候梳洗。
除却鱼贯而入的侍女,进来的还有一个谢玄,苏子澈来奉先赈灾的这几天,劳累过度,谢玄为了让他能休息得好些,便将自己的房间让出来,自己住到了客房。
他二人昨日去到同一个村子救灾,谢玄半路折回的做法又令苏子澈火冒三丈,一路上连半个眼神也没分给他,未想到今早醒来,谢玄竟随侍女一同入内,显然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了。
谢玄倒了杯茶递给他漱口,问道:“昨晚休息得可好?”
苏子澈不冷不热地道:“不劳奉先令挂心。”
谢玄忍俊不禁,故意问道:“梦见了什么?”
苏子澈不愿理他,哼了一声随口敷衍道:“梦见洪水未退,暴雨不休……”
他话音忽止,不顾跪于地上为他系汗巾的侍女,疾步走到窗前,将紧闭的窗户一把推开,暌违已久的阳光铺陈下来,映得他身形格外挺拔。
苏子澈既惊且喜,顿时将昨日的不快抛之脑后,扬声叫道:“清之,晴天了!”
他的肌肤细腻如瓷,眼底的两抹青晕便衬得格外分明,像是被风雨侵袭过的花瓣,显出几分不堪摧折的憔悴来,可此时晨光洒落,仿若在他身周镀上一层光晕,让那几分憔悴霎时消弭无踪,唯余一片灿若晨光的朗朗笑声。
谢玄笑着低下头,只觉这样的意气风发才适合他,那个在风雨里屹立如山的将军,原不过是个喜怒哀乐皆形于色的少年。
“寅初时便停了雨,乌云褪去后唯余一片清光,美得出奇,本想早点告诉你,又怕扰了你好梦。
你是不知,昨晚奉先城里一片欢呼声,震得我耳朵都疼了,你倒好,安安稳稳地睡到天亮,丝毫未听到。”
“这几日太累,一睡着就什么知觉也没有了。”
苏子澈笑答,转而对站在一旁的侍女道,“你来,快帮我把衣服穿上。
来人——”
他忽地高喊一声,门外的士兵进得屋里来,行了个军礼道,“将军有何吩咐?”
“开仓放粮!
再着人快马加鞭回长安,看赈灾粮饷运送到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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