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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绕过扬州城,径直向北。
杜浒身体渐渐复原,有时行到村庄市镇,也会随手给当地人做些力气活,挣几个钱。
一日进了高邮军,杜浒数数身上的钱,笑道:“累了这么多天了,睡草堆都睡出茧子了吧?今晚带你去住店,吃白米饭。”
奉书虽然觉得两人应该省吃俭用,但床铺和白米饭的诱惑实在太大了,当即跳起来,说:“好!”
忽然又想到一事,问:“去住店的话,不会让人怀疑,不会有危险吧?”
杜浒笑了笑,反问:“你身上那个‘胡小’的路引文书还在吗?”
奉书点点头。
这是她唯一的身份证件,一直包在不透水的油纸包里,贴身藏着。
“那就没问题。
走吧!”
周边无甚人烟,行到将近傍晚,才来到一个小镇子,街上一队元兵来回巡逻。
杜浒将身上的弓箭藏在一个废巷里,又令奉书将匕首贴身藏好,这才上街,到镇上仅有的一家客店去投宿。
刚走近,却看到那客店临街的墙壁上贴着好大一张白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字字大如手掌,黑白分明。
几个的百姓正凑在一起,借着夕阳余光,探着脑袋看。
奉书心中好奇:“这是官府的布告榜文?”
却一个书生在断断续续地念道:“文丞相……再执……鞠躬尽瘁……”
边读边啧啧赞叹。
奉书大喜,扯了扯杜浒袖子,低声道:“爹爹在路上,又作了诗文!”
急忙挤入人群,钻到了最前面。
一看之下,却不是父亲的字迹。
再一读,更是如堕云中雾里,满腔兴奋之情一下子化为乌有。
那文章是关于父亲的没错,可却是一篇祭文,题目是“闻文丞相被执作生祭文”
。
奉书一看到,便即火了:“爹爹只是被擒,又没有逝世,哪个不长眼睛的,传他的死讯,作什么祭文?”
只听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书生抑扬顿挫地念道:“丞相再执,就义未闻,慷慨之见,固难测识……遂作生祭丞相文,以速丞相之死……”
一个小贩模样的人问道:“这文章里的‘丞相’,就是带兵打仗的那个,文天祥文丞相?”
那书生冷笑道:“带兵打仗的丞相,除了他,还能有谁?”
那小贩又问:“那这‘生祭’两个字,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人没死,也能祭他不成?”
那书生不屑再理那小贩,摇摇头,继续念道:“呜呼,大丞相可死矣!
文章鄒鲁,科第郊祁,斯文不朽,可死……二十而巍科,四十而将相,功名事业,可死……仗义勤王,使用权命,不辱不负所学,可死……虽举事率无所成,而大节亦已无愧,所欠一死耳……”
路边的蒙古巡兵不识汉字,也听不懂那书生之乎者也的文言,只知道这纸上写的并非犯上反动的言论,便不管。
奉书却听得目瞪口呆。
那文章里引经据典,她虽然并不能全懂,但听得通篇下来,洋洋千言,竟都是在劝文丞相速死!
那书生似乎十分无私大度,一边念,一边用白话向周围的百姓解释,说什么“奈何再执,涉月逾时,就义寂廖,闻者惊惜”
,那是说文丞相被俘多日,仍没有传出慷慨就义的消息,真是让人惊叹惋惜,无从猜测。
还说什么“今以亡国一夫,而欲抗天下?……奈何慷慨迟迴,日久月积,志消气馁,不陵亦陵,岂不惜哉?”
那是说他已经无法力挽狂澜,倘若苟且偷生,日久天长,意志磨灭,那便可惜了他一身忠义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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