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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枝馆前的桅杆上仍旧风灯高悬,只是回廊上每隔几步就点起了小灯笼,从烟波楼居高望去,那水榭廊子在薄薄的雾霭里迤逦婉转,升腾出一种仙境般飘渺的味道。
竹枝馆的窗口是暗的,她站了一阵觉得遍体生凉,正想阖上窗扉,却看见一个人拂柳而行,在蓝笙那片红药园前稍作停留,回身上了拱桥,沿着水廊子朝着湖心亭去。
风有些大,把他的襕袖吹得鼓胀起来。
烟波楼地势虽高,离醉襟湖却不远,站在楼上,连他飞扬的头发都看得真切,当真是玉山将倾,翩若惊鸿。
布暖怔愣着,不确定那人是不是舅舅。
舅舅是镇军大将军,在她想象中该是穿着盔帽甲胄,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怎么也不会是这样书生气的打扮。
转念再想想,蓝笙都能儒雅得秀才似的,舅舅回了府里,未必就不能够。
回廊上的人或许是感觉到什么,放缓了步子驻足回望。
这下子把布暖吓得够呛,慌手慌脚的闪到了一边,背靠着窗框又心有不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大概是本能反应。
她唉声叹气,做贼心虚么?不就是看了人家两眼,如果那是舅舅,也没有必要遮掩。
她想大大方方站回去,可无论如何都没有勇气。
心里好奇着,想看看那人脸长得什么样子,于是扒着窗户缝往外瞧。
啧啧!
她赞许的咂咂舌,真是个好看的人呐!
长身玉立,眉目如画,眼波流转间似有万千风情。
她歪着头思量,万千风情……用在男人身上似乎不贴切,但除了这个,她寻不到别的词来形容了。
他站在那里仰望,背着手的样子安闲自得。
布暖想起《湘夫人》里的话: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
如果他是舅舅,那就是人和名字最完美的结合。
她的手指笃笃点着窗台,摇头晃脑的感叹,“美人如花隔云端啊!”
再悄悄的看,他复往竹枝馆去了,衣角飘飘,在那灯火阑珊处穿行,洁白的广袖长衫,恍惚是这世间唯一的风景。
布暖倒在榻上胡思乱想,最昌盛的国度,最旖旎的时期,最漂亮的人……长安有着比洛阳更加血脉旺盛的生命力。
她傻傻的笑,她有预感,这趟长安之行一定有奇异的际遇。
第二天起身头晕乎乎的,乳娘领人来给她梳妆,沈府的婢女鱼贯进来肃礼,张罗早点。
她让免礼,突然想起昨晚的情景,光着脚跃下胡床去开窗。
乳娘唬了一跳,追赶上来问,“一惊一诈的,这是怎么了?”
醉襟湖上水汽迷蒙,灯笼都已经熄了,只是不见人影。
她有些怅然,回头问沈府的女管事,“尚嬷嬷,昨晚六公子回来过么?”
尚嬷嬷和善笑道,“回来是回来过,只是军中甚忙,公主招婿,这几日有各国使节来求亲,六公子负责宫城警跸,天蒙蒙亮就往衙门办公去了。”
布暖哦了声,料着昨晚看见的那个就是舅舅,既然走了,也不必急赶着过去见礼,便趺坐下来任她们打扮,只道,“老夫人和叶家小姐回来了,劳你打发人来告诉我,我过去请安。”
尚嬷嬷欠身应个是,又道,“六公子走时吩咐,小姐在长安人生地不熟的,别忙着出府,暂且歇息两天,等六公子空闲下来再带小姐往外头散心。”
布暖微蹙了蹙眉,她在家时就听母亲说舅舅规矩严,到了这里是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
家里小厮婢女各司其职,不多说一句话,不多行一步路,小到连眼神表情都是收敛自律的。
不让她随意走动,想来是家规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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