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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很安静,能听到笔落在纸上发出的“沙沙”
声,这声音夜夜都响起,今夜却格外令他心惊肉跳——他知道邬瑾在写日录,那会不会也把他偷钱的事情写到日录里去?
八岁的邬意躺在床上,脑子里像是开了锅,害怕这日录会让其他人看见。
他羞愧不安,忽然间臊的脸上发烫,翻来覆去的不敢睡,觉得自己再也没法出去见人,偷钱、被抓、罚跪,一幕幕都在他脑海里过,让他不知如何面对明天伙伴们的嘲笑。
迷迷糊糊,他不知怎么睡着的,直到天亮,他醒来时,邬瑾早已经不在家中。
他想起昨天的事,脸上又烧了起来,一骨碌爬起来,趿拉着鞋,跑到邬瑾的箱笼前,打开来看。
里面是邬瑾的衣裳,日录就在最上面,他拿起一张看了许久,没看懂——他一个字都不认识。
越是看不懂,他越是心慌,又不敢擅动邬瑾的东西,失魂落魄地盖上箱子,他变得好奇起来——那一沓沓的纸上,究竟写的是什么?
邬瑾并不知道邬意的心思,赶去莫府之后,吃了一碗分量沉重的面,见先生未到,便伏在桌上假寐,却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鸡鸣时,邬父忽然痰迷,他帮着拍痰,给邬父换衣倒尿,一夜只睡了两个时辰。
睡梦中,他忽然身处发解试考场之中。
去年秋试,他因春季才考入州学,并未参加发解试,只到了考场之外,也未曾见过试院内情形,然而在梦中,他却是孤身一人,提着笔墨等物,站在观西桥贡院外,心急如焚。
他来迟了。
他太累了,可再累也不该在这要紧时刻睡迟了,现在已经过了卯时入试的时候,这该如何是好。
家人期盼的目光顷刻间涌入他发胀的脑袋,让他不知所措地进了无人的大门。
大门过后,左右两侧公廨十分安静,弥封所、誊录所中黑影重重,没有人看到他,他不敢让人看见,又希望能有人对他网开一面。
三年,一旦错过就要再等三年,天变成了苍灰色,他又急又悔又痛——他怎么能睡着,他应该醒着,一直醒着,永远醒着,孜孜不倦、勤勤恳恳!
静悄悄进了中门,竟然真的没有考官发现他,他犹如做贼,看向场中所挂题目“静听松风寒”
,再看看东西两廊的考间,找到末尾一个空的隔间落座。
桌上已经放有考试所用的富春竹纸,他连忙备好笔墨,握住自己那一枝鸡毛笔,冥思苦想。
半晌,纸上空空,未曾落笔,他心中焦急万分,心想自己定然是不擅试贴诗,否则怎么一个字都写不出来,抓耳挠腮,方得平平一句,落于纸上,志气已落半截。
偏巧此时,平地惊雷,场中所挂布幔卷纸倏忽而起,吹的哗啦作响,一滴雨落在他鼻尖,让他陡然生出寒意。
随后雨势渐大,场中水汽氤氲,他思索片刻,待要低头再写下第二句时,忽然见纸张湿润,上面墨迹尽数散开,一片模糊。
周遭一片安静,旁人都在安静作答,唯有他惊惶不定,坐立难安,衣裳也跟着一起有了潮意,湿哒哒贴在身上,十分难受,眼前一切都恍惚起来,只剩下十石街无数双眼睛,密密麻麻布满考场,都在用目光刺探他。
猛地,又是一个雷,他睁开眼睛,看向眼前长条桌案,半晌缓不过神来。
外面忽然下起了大雨,雷声滚滚,天光黯淡。
原来只是一场梦。
还好只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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