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则是眉头紧锁:“照殷正茂条陈,广东光武将就要增设多个,兵马必随之增加。目今当紧缩,他却要扩张。国库何日能充盈?”
高拱拿起条陈细细阅看,只见上写着:重振广东,出路在海;稳定岭表,当严海防。臣督粤以来,无时不以之为念。粤省海防,拟分东、中、西三路:东路扼全粤之上游,于柘林、碣石,各设把总,而惠潮则增设海防参将;南粤增设漳潮副总兵,以控之中路;防省会之大洋,则于虎头关增设把总,广海设守备,而广州增设海防参将;西路遏番贼突入,而润州则有游击,雷廉增设副总兵常驻,琼州、白沙塞则有把总,崖州又有参将。各路文武齐备,则海防可保无虞。
“我看殷正茂的条陈当准!”高拱把文牍往书案上一放,重重拍了拍,又举着殷正茂的书函道,“殷正茂大札,力言欲听民人与番人互市,且开海口诸山征其税。一旦海禁大开,严海防是应有之义。不惟广东,沿海诸省皆当如此!”
张居正内心是坚决反对开海禁的,但出于对高拱的尊重,往者一直隐忍,今日终于忍耐不住,道:“玄翁,且不说祖制国策,就从事实来说,北边皆敌,防御压力已然很大;东、南茫然海洋,本是天然屏障,一旦海禁大开,不能不加意防御,国库何堪重负?居正百思不得其解,因何要开海禁,把茫茫海洋变成边防线!”
“禁得住吗?”高拱眼一瞪,大声质问。
“那要看是不是真心要禁!”张居正一咬牙,“一则把沿海之民迁徙于腹地,一则严刑峻法,敢出海者格杀勿论,看禁得住禁不住!”
高拱感到惊讶,若是过去,必循循善诱,给张居正讲解一番,让他跟上自己的思路;如今他已无心这样做,只是沉着脸道:“等你当国,你来禁。目下我当国,照我说的办。”言毕,大声对书办道,“差人去兵部,知会大司马:一,殷正茂的条陈,题覆准奏;二,殷正茂捷报,低调处理,奏请抚民许瑞授职一事,不允!广盗未靖,尽剿诸贼以后再一并授官!”
“如此,大明要被你引向何方?!还是太祖高皇帝缔造的大明吗?!”张居正痛心疾首,心里说,蓦地起身,“该用午饭了。”一甩袍袖,大步走出中堂。
望着张居正的背影,高拱生出几分紧迫感,对书办道:“把食盒给我端来。”说着,提笔给殷正茂修书:
广东事理,前巳略言其意,想达左右。兹剿倭报捷,良可喜也!条陈海防事,已令本兵题覆,不有异同。如此,处处有兵,处处有粮,威力既盛,伸缩在我,以剿以抚,皆可成功。然倭尚可平,而地方之贼难于卒灭。地方之贼不可灭,固倭之所以来也。而地方之所以多贼者,实逼起于有司之贪残,而养成于有司之蒙蔽。及其势成,计无所出,乃为招抚之说,以苟且于目前。于是我以抚款彼,而彼亦以抚款我。东且抚,西且杀人,非有抚之实也,而徒以冠裳、金币、羊酒宴犒,设金鼓以宠与之。事体如此,诚为可恨!有司将领,固有称贼首为翁者。相对宴饮欢笑为宾主,而又投之以侍教生帖者。百姓之苦如彼,而贼之荣利乃如此,斯不亦为贼劝乎?柰之何民之不为贼也?而广之遍地皆贼,实由于此。
今幸有公在彼,必须痛剿一场,使诸山洞海洋之贼皆就殄灭,然后抚恤疮夷,休养生息,乃称平定!不然而犹循故事,恐日复一日,广非国家有矣!巳令本兵覆题,发银两招浙兵以副公之用,其伸缩操纵,任公便宜为之,他人更不得以阻挠。公其为皇上整顿此方,复如当年之富庶,是不世之功也!陈奎巳用之广东矣,苏愚待有副使缺补之,其它尚有当更置者,不妨见教,即为处也。至于征剿之事,尤须将领得人,乃可奏功。广东自大将偏禆而下,果孰可用当留,孰不可用当去,何人可待,孰宜于彼、不宜于此,孰宜于此、不宜于彼,所当更调,可即奏上,当拟行之。仆当与公戮力协心,必为主上奠此一方!苟可为公助者,纤毫不敢自惜也。有将有兵有粮,则贼平有日矣!
听民与番人互市一节,尊谕极是,自可上本奏请。
仆所以急急于此者,尤有深意。夫广东之敝极矣,整顿而使之如旧亦甚难矣!非公在彼,孰能经略;非仆在此,孰肯主张?故整顿此方,必当在此时也!过此以往,但少一人,事必无济,广东终无宁日矣!公有雄负,成此不难,时不再来,可不念哉?
冗中放笔无论,不能尽意,惟照亮千万!
写毕,边抓起食盒里已然凉去的馒头,一边又翻看文牍,忽见张四维的乞休疏,不觉火起:“这个张子维,不成话,怎么又上本,朝廷召不回来他了?!”